但她三娘做事也未免太不经大脑思考了,要知道,就算只有一个晚上、就算只有几个时辰,可万一让人看出了她的破绽,就算三娘上吊一百次,也挽救不了那即将造成的毁灭性恶果。
望著只剩十步远的楼阁,凤璇舞在心中又轻叹了一口气,然後强打起精神一步步地向前迈进。
「凤公子还是进了艳芳阁了!」一见到凤璇舞的目标已然明确,有人高声呼喊了起来,而更多的人当然是紧随在她的身後。
「凤公子,您可来了!」还未踏入「艳芳阁」,一个徐娘半老却风韵犹存的妇人立即迎上前来作了个揖,脸上的笑容比四周的花朵还要灿烂。
「艳娘,你这礼就免了吧。」凤璇舞淡笑了笑,「啪」一声的打开摺扇,脚步停也没停的向内走去。
「这礼可不能省,要知道有您到我们这儿来,就算『红妆阁』财再大、气再粗,也比不上我们『艳芳阁』的一根柱子来得惹人注目!」艳娘斜望著对门的招牌轻哼一声後,又亲亲热热地紧跟住凤璇舞的脚步。
「我自己上去就行了,你忙你的吧。」凤璇舞热门熟路的迳自往二楼走去,压根儿不管身後的吵杂。
「哪儿的话!您都来了,我还有什么好忙的!」艳娘心满意足的陪伴在凤璇舞身旁,并不忘挥著手中红帕为她扬凉。
「艳娘,你就别这么见外了,要谢就谢我三娘吧。」凤璇舞走到二楼包厢之中,一撩下摆,大剌剌的坐在栏旁,褐著扇子望向几乎快被人群挤满的「艳芳阁」一楼,「她可一直没忘记过你。」
「是啊,也亏得她还记得我们的姐妹之情……」回想起往事,艳娘感叹的拿出绢帕轻拭眼角。
就这样坐在二楼与艳娘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著,突然,一阵激烈吵闹声将凤璇舞的视线一下子吸引了过去。
「凭什么就我不能进?」就见在人群中,一个身材高大、满脸胡子的男人,穿著一身又破又烂的衣裳,昂首站立在人群中慢条斯理的说著,并且眼光一抬,一只手指指向了二楼的凤璇舞,「更况何他都能进,我为何不能进?」
「就你这德性也想看花魁?也想跟凤公子此?你也不先照照镜子,就算你不怕把你身上的臭气沾到我们的门板上,我们还怕你弄脏我们的招牌!」艳芳阁的打手一脸嫌恶的推著大胡子,「滚、滚、滚,别来瞎搅和!」
「我什么德性?」大胡子依然气定神闲的说著,并且直接将目光投向二楼的凤璇舞。
「你再不走,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眼见围观看热闹的人愈来愈多,打手的眉毛竖了起来,一只手毫不客气的就往大胡子的领口揪去,霎时间,人声更为鼎沸,现场气氛却凝重了起来,争端似是一触即发。
「慢,让他进来吧。」一直在二楼冷眼旁观这一切的凤璇舞突然淡淡地开了口。她本来一点也不想搭理这档子闲事的,但当认出人群中一个熟悉的面孔後,她改变了主意。
因为她再不想有人借此生事,若那人前去通风报讯或过来推波助澜,那只会让事情愈演愈烈,如此一来,「艳芳阁」夺花魁的资格极有可能被取消,那她今天的搏命演出不就功亏一篑?她可不想几年前的事再度重演。
「这个……」闻言,艳娘低下头思索了一会儿,似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因此脸上立刻堆满笑容的走下楼去,「既然凤公子都开口了,就让他进来吧。」
听到这话,打手只得不情不愿地松开大胡子的衣襟,然後让出通往角落的一条路让他进入,但谁知大胡子却不往那走,竟迳自朝二楼走去,并且老大不客气的一屁股就坐在凤璇舞身旁。
「你倒是一点也不客气!」凤璇舞皱起眉头望向来人,并轻扬摺扇,想将一股跟随男人而至的异味隔除在外。
「我有什么好客气的?这是选花魁,是人就能参加!更何况,连你都能进来的地方,凭什么我不能进?」看到凤璇舞的动作,大胡子本该收敛点的,但他似乎有意惹恼她,不但不坐远点,还故意抓抓头发、扬扬衣服,任身上的尘埃及气味在空气中飘散。
「我得罪过你?」眼神冷了起来,因为凤璇舞对此人带著讥刺的言语及无礼举止有些不耐烦了。
「没有!」大胡子咧嘴一笑,眼眸明亮得有如夜空繁星。
「我让你觉得不舒服?」凤璇舞眯起眼再道。
「没有!」大胡子依然笑著。
「既然没有,你话中处处带剌所为何来?」凤璇舞目光冷冽的望著他,「人都说礼尚往来,我处处以礼相待,为何你如此无礼相对?」
「以礼相待?你未免把人都看得太单纯了!」听到这话,大胡子竞哄笑出声,然後将脸凑到凤璇舞眼前,「若不是怕引发事端、殃及『艳芳阁』及你自己,我想你只会冷眼旁观到最後。你既非因尊重我这个人而出口相助,我又何必自作多情对你的另有目的而心存感激?」
「你——」被大胡子的一席话气得差点拂袖而去,但凤璇舞勉强压住心中的怒气,因为她的工作尚未完成,她不能走!所以她只得往旁坐过去一点,再不搭腔。
但在她的心底,却对这个男人的到来感到有些狐疑。他似是有意撩拨她的怒气,引发她的反感。但,为什么?他们既无瓜葛又无仇恨,他何致於此?
看到凤璇舞趋於静默,大胡子也识趣的不再开口,只是把脚跷到栏杆上,百无聊赖的暍起茶、嗑起瓜子,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终於在众人的期盼下,节目开始了,就见一个美艳的女子怀抱一把琵琶,风情万种的步上台前,先用勾魂的眼神掳获了全场的视线,才轻轻的落坐,手指轻捻,任优美的琵琶声在空气中缭绕。
木兰辞?!
才听不到两句,凤璇舞就皱起了眉,因为这是她三娘最擅长的曲目,但自从她出生後,就再也没人听三娘唱过。
这个中原因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因为那其中「女扮男装」的情节就如同她的亲身写照:而她更明了,这其中的苦与难,绝不仅仅如曲中所唱,因为只要她有一丝一毫的不慎,那後果根本就不堪设想……
「干嘛选这首……」凤璇舞忍不住地在心中喃喃。
「没错,根本是自曝其短。这曲儿她唱起来,根本及不上十八年前温惠娘万分之一的风韵!」
没想到她竟在不经意问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凤璇舞有些诧异;但她更意外的是大胡子竟提起了她三娘。可尽管如此,她依然只当没听到大胡子的话,将眼神定在舞台上,表现出陶醉其中的模样。
然而就在台上女子即将唱罢之时,一群不知由哪里冲进来的人竟开始闹事,他们不断地对台上叫嚣,并且把手中能摸到的任何东西都往台上扔。
又来了!
凤璇舞在心中叹著气,每回到这个时候都会发生这等事,他们烦不烦啊?!选个花魁就不能安安静静的选吗?难道不把场面闹大、不惹得官府出面干预,就不算过节吗?
先走吧,省得像去年一样还得陪著到官府去当旁证,折腾到半夜犹不得安宁!当这念头在脑中升起时,凤璇舞便当机立断地站起身来。
「这么快就要走?」突然,就在她起身时,大胡子满含嘲讽的声音在她背後响起,「不英雄救美一下?」
「无聊!」凤璇舞冷冷的低咒著,然後向另一头走去。
还没等走下楼梯,突然,一个人被抛飞至凤璇舞面前。她皱了皱眉,一把捉住来人的衣襟,将他放置到地面上,然後望著打成一团的人们。而原本在一旁围观的人们,早就跑的跑、逃的逃,没有一个傻到让自己卷入这场风波之中。
凤璇舞眼角余光瞄到一个与大人走失的小孩蹲在场中央,而四周打斗的人似乎打红了眼,根本不管谁是谁,就只是一个劲儿的乱打。
眼见就要有人踢到小孩身上了,凤璇舞再无考虑的飞身而下,先将小孩抱离,再用力踢飞了一张桌子落在场中,然後大喝一声:「住手!」
她的怒吼真让一群人住了手,然後愣愣地望著她。
「年年都这样烦不烦啊?别办算了!」
说完这句话後,凤璇舞当真拂袖而去,再不管其他。
但在离去之前,也不知为何,她竟不由自主的回头望向大胡子所在的地方,并且发现,他似乎从头到尾一直都在注视著她的一举一动。
而当他们的眼睛对上时,他脸上竟绽出一抹诡异的微笑,眼中释放出的讯息似在告诉她——後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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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烦意乱的回到凤府,凤璇舞都还没进到家门,远远就看到三名女子站在门前东张西望,而她们眼中似乎还闪动著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