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下脚步,却没有回答。
“你来。”严浩的口吻带着强迫与任性。
“嗯!”汝安点点头,转身看他。“是朋友?”她问。
他并不回答。
他要的不只是朋友。
这点他很笃定。
☆ ☆ ☆
这次,他比以往更不愿意离开淡水。早上醒来后,他就一直克制自己不要去按丁丁家的门铃,稍微保持一下距离。
说要保持距离的人是他,现在,担心她没吃饭、没睡好觉的人也是他。
怎么会这样呢?他总觉得稍一不注意,丁丁可能就会消失了。她自然爽朗而健谈,但也有太多地方是他触碰不得的,他进一步,她可能会退返三步,这使他觉得自己像站在明处,而她依然隐隐约约、冷眼旁观。
对于这种情况,他十分不喜欢。
外面的天空蓝得醉人,他想起曾看过一部电影,片中身为摄影师的父亲告诉他的儿子:有太多时候,容易为一种单纯的喜欢而感动,太多的感动,造成太多次按快门的冲动;然后你要告诉自己,每一次的感动、每一次按快门,要考虑的不只是感觉而已,还有责任。
心情突然沉重而严肃起来,拿起相机,他快步走入阳光里,想藉着拍照忘记那一双纯净而闪亮的眼晖。
草草结束了这星期的充电,严浩带着强烈逐离的意念,才让自己离开淡水。
原因无他,只为拿起相机时,脑袋中、镜头里,他看到太多的丁丁。
他快速回到位于敦化南路的家。
☆ ☆ ☆
“你回来了,妈在等你。”
严浩看看时钟,八点二十,太早回来了。再望向说话的大嫂──白瑞琪。
她依然是素净而细致的肌肤,依然是一头披肩的黑发,就像当年她和他恋爱的时候,就连看他的眼神也一样。
“家伟呢?”他避开她的眼神。
“和爸还在公司开会。”
白瑞琪有着所有女人羡慕的身材,一双修长而匀称的美腿,皮肤白里透红,像新生婴儿般柔细且毫无瑕疵,配上精致而古典的五官,她就像个易碎的瓷娃娃一样令人着迷。
这也是当年学摄影时,他会疯狂的为她拍照,疯狂的爱上她的原因。
记得她刚入学时,他才大二,已是摄影社的社长。他们那一伙社员总会“尊”称自己是猎艳高手,所以学校的美女,别校的美人,他们是一清二楚。
严浩经常取笑他们标准太低,没有审美观念,直到他遇到白瑞琪。他永远记得第一次看到她时的情景──
她穿着浅蓝色碎花短裙,上身一件同色系短袖V领线衫,和一群同学正步出商学院大楼。远远的,严浩就无法再踏出一步。第一次,他懂得古人所说的“惊为天人”。如今,她当时的模样依然清晰,只是,她再也不是当时的白瑞琪了。摇摇头,严浩关上房门,换好衣服冲了澡,才走上二楼敲门,“妈,是我,小浩。”
“进来。”
岁月并没有在纪爱璋脸上留下太多刻痕,她也从不刻意掩饰岁月的细纹,头发在脑后缩成一个整齐的髻,整个人散发出柔静和善、雍容优雅的气质。
纪爱璋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十六楼的高度,可以看见夜空中不断闪烁的星点。
“小浩,你哥哥就要到外公的公司去了,爸爸那边会少一个帮手,你年纪也不小了,玩相机当兴趣就好,何必认真?”她开门见山地说。
严浩不语,思绪飘得老远。从小,他就不懂为何自己姓严,而哥哥却姓纪。虽然在家妈妈总是只叫他们小浩、小伟,但是,他知道大他二岁的哥哥制服上绣着──纪家伟。
长大后,他才知道,妈妈是外公的独生女,当初外公只答应招赘,但是白手起家的爸爸不愿意。
后来外公让步,但条件是:出生的第一个男孩必须姓纪。他懂事后,也明确的感觉到常来家里的外公,眼中只看到哥哥,根本无视于自已的存在。当时他年幼的心灵,还曾经为此划下不浅的伤痕。
“妈妈知道你从小就不会和哥哥争,但是你当兵不到半年,哥哥就娶走了你女朋友,你真的无所谓?”
纪爱璋心疼的看着这个酷似丈夫的小儿子。从小他就善良、敏感而心软,而小伟则是个被外公宠上天的霸王,所以她和丈大都比较偏爱这个小儿子,以平衡他总是被外公冷落的心灵。
但是,小伟却处处争宠,利用弟弟的善良来欺负他。纪爱璋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只是她从未听过小浩说过一句哥哥的不是,这使得她更是打心里疼爱小浩。
“两年前,你哥哥坚持要先去爸爸的公司学建筑,之后再接手外公的事业,你也无争的去开自己的工作室而不愿进爸爸公司──”
“妈,我成立工作室和这些无关,我本来就无心进爸爸的公司,又何必……”他打断妈妈的话,自己却又说不下去。
“又何必怎样?又何必去和哥哥争是不是?”她道出事实,然后又提高声调,“你也知道了?你哥哥就是这样利用你的无争,你知道的,对不对?”纯爱璋有点动怒。
严浩从懂事以来,很少看见妈妈生气,所以他有点讶异。今天的谈话,不同于以往。
“妈,你金牛座的本质又出现啦?”他想逗一逗母亲,看是否能平息她的怒气。
“你这孩子……”她拍拍坐在地板上抬头看她的小儿子,心想不谈烦人的事也好转而问道:“小浩,工作室现在的状况怎么样?”
“还好。”
“你现在周末都到哪一个幸运的女孩子家?”她调侃着儿子。
“嗯……她很特殊。”虽然是住在隔壁,但他说的是事实,丁丁真的很与众不同。
“特殊得不想让妈知道?”
“再等一阵子,好不好?”他笑。
纪爱璋也跟着开朗了起来,从白瑞琪之后,她没看过小浩对哪个女孩认真过。儿子是不急,她可着急他会不会终生不娶。她拉开抽屉拿出一叠相片,“她们是我一起学插花朋友的女儿,说想去你公司拍照,你看看。”
“妈──”
“那你就答应我,半年内把那女孩带给我认识认识。”纪爱璋提出要求。
严浩想了想,点点头,“可以,我们一言为定。”
“还有,半年后进爸爸公司。”
“不行。”严浩毫不考虑的拒绝。
“小浩,哥哥有外公那边的事业,我不担心。你呢?到时候连你爸爸的公司都交给哥哥,你怎么照顾你未来的妻子?”这是纯爱璋最担心的。
“妈,当初爸爸不也是白手起家?而且我的工作室收入也满稳定的啊。”
“难道你愿意爸爸公司后继无人?”
她心中浮起奸诈的微笑,她和小伟一样,利用小浩的心软,只是,这次是为他着想。
“妈──”好像除了惨叫,严浩已无其他的选择。
门内母子俩和乐的聊着天,紧贴房门外的白瑞琪内心也为听到的话翻腾不已。她早知道家中二老向来偏爱严浩,但她没想到婆婆是如此护子,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嫁给纪家伟?
那时她刚升上大四,面临着严浩入伍当兵,而她实在受不了通车上下课的煎熬,以前总是严浩送进送出,她何需烦恼交通问题?
一时之间,她对每天殷勤接送的纪家伟心生好感起来,反正都是入主豪门嘛,没有什么差别。
而且她会答应下嫁,也实在是被纪家伟感动了,他送她一幅画及一本知名出版社的畅销小说,那本书的封面就是那幅画,而她就是画中的女子!
她回想起当时的悸动,仍旧可以令她忘我,现在那幅昼就挂在他们房门前的墙上。
家伟应该是拿严浩帮她拍的相片给画者吧!她记得严浩也相当喜欢那张相片,他说相片之所以吸引人不是因为拍照者的技巧,而是相片中那个笑起来甜腻的小美人。
白瑞琪条然惊觉,她依然无法忘记严浩对她的每一次温柔、每一句疼爱的话语。
糟糕的是,家伟就要离开公公创立的富伟建设转至他外公的公司,这两年他根本是白忙一场,公司依然拱手让给严浩,而他得去接他外公的出版事业。
虽然一样是个庞大的财团,但是现在经济不景气,外公那边的经营方式守旧而固执,和公公这边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她依旧咬着唇,心中浮现一个主意。拨拨秀发,她步下楼来,走进卧室。
站在镜子前,她仔细端详自己白皙透明的肌肤,明亮感性的双眸,张开樱唇朝镜子呵气,就着雾气写着──
严浩。
在名字上奉上一吻,她不禁沾沾自喜起来,上天赐予她这样的外表,就是要让她得到想要的一切!
☆ ☆ ☆
交完画稿从出版社出来,才下午两点多。汝安独自走在南京东路上,享受暖暖的冬阳,来往车辆似乎也慢下车速,她把手插进外套口袋信步走着。
咦?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