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炉里的柴火熊熊燃烧着,袭人的暖意充塞整个小木屋,难以言喻的温馨气氛笼罩着两人。
随着他带来的温暖,感觉好多了的她低头戳戳他手肘,“你的衣服似乎变小了,是不是又长高了?”
他耸耸肩,“应该吧。”
突来的感慨让她轻叹了口气,“以前你比我还矮呢!”
刚到鞍谷的那年,他才只有她鼻子高,怎知三年下来,她长高的速度缓了许多,现在他已经和她一般高了。
“那是很久以前了!”他大声地反驳。
她学他挑起一道秀眉,有趣地侧头眼视他。不知道为什么,这话题对他而言显然很敏感。“不久,才三年前的事。”她并非有意激他,只是实话实说。
像被踩着尾巴的猫,他凶恶地低吼:“那已经很久了!”
她笑着执起他握住的拳头,凑到颊边磨蹭,“你的手有我两倍大呢!”
他黝黑的脸庞因她亲昵的举动涨得通红,为掩饰自己的无措,他重重一咳,“你别扯开话题。”
肌皱皱眉头,将脸埋在他胸膛上,“你身上有药草味,还有熊油的味道。”她顿了下,才又开口,“我也想涂熊油。”
他说什么都不准地涂。她抱怨地想。
在雪地里活动及须熊油来保暖、保湿,所以他的不准代表了她每个冬季被迫困在屋里当囚犯的可怜生活。
他深吸几口她发际、颈项散发出的缕缕清香,舍不得她去碰熊油那种臭死人的东西。“你想都别想。”
要是让她自由地在谷里乱跑,他猜不用半年,自己就会因担心过度而少年白发了。虽然她并不是活蹦乱跳的好动儿,但她的好奇心超重,若他没有着牢些,任她乱逛乱闯,万一出了意外,他可承受不了。思及她刚来的那段日子。意外频仍让他至今余悸犹存。
见她开口想抗议,他立刻捂住她嘴巴,“你该睡觉了。”
她用力班开他的手,“我还没吃饭呢!”
他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你不提,我倒忘记自己是来送饭的。”说着放开怀中的她,跳下床,步到桌前将饭菜端回床上。“在床上吃吧!”尽管屋里有火炉,他还是宁可让她待在被子里,也不愿她下床受冻。
“你吃了吗?”见他点头,她嘟了嘟嘴,“我不管,你要陪我吃。”
“你先吃,吃不完我再吃。”即使不喜欢她的小食量,他还是去帮她解决吃不完的部分。
他的答应使得她高兴地一笑,低头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了起来。
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吃饭,蛰伏在他心里的满足逐步熨抚了他向来缺乏温情的灵魂,仿佛她本该就是属于他的。一种模糊却不容他忽视的渴望在心底逐渐成形,他要她属于他,不只是以亲人的身分,而是更进一步……
梦中的场景突然间改变了,十五岁时的冬雪来得比往年迟,但风雪却远比往年急骤、强烈。
木屋外暴风雪肆虐,整个山谷都已尽没于雪白之中,透过窗缝看去,连本是青郁茂密的森林也被层层白雪遮覆住。
相对于屋外的酷寒,木屋里熊熊燃烧着的炉火隔绝了寒意的入侵,暖烘烘地让人昏昏欲睡。
她倚着窗边木椅的靠背,纤手托住下巴,静静地靠在窗框上,视线直飘向窗缝外的雪白世界。
“你在偷看什么?”他悄悄地站到她身后,下巴抵住她的头顶,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
她轻声笑了笑,并未因他的贴近而转移视线。“看雪啊!”
“那有什么好看的?”他皱了下眉头,“我讨厌下雪。”
她仰起含笑的脸蛋,看他拧紧了眉头,伸手柔柔地抚上他眉间,“别皱眉,你皱眉的样子好凶。”
他挑了挑眉梢,低头迎上她的微笑,“会吗?”
“嗯。”跟爹皱眉的样子好像。她在心中暗自补上,只因他不喜欢她提及任何他跟爹相似的话。
抓住她顺着他眉头的手,指尖的冰冷让他本已舒展开的眉心再度纠紧。“别坐这儿,等一下又着凉了怎么办?”
她任他紧包住她的双手不停地搓揉着,感受自他掌心传来的暖流。他语气中因担心而产生的责备让她有种错觉,仿佛她才是两人中被照顾的一方。被一个年纪比她小两岁,的男孩当成妹妹,一般地看护,实在是令她有些啼笑皆非。
“别把我看得那么虚弱,我生病的次数还比你少呢!”
“我几时生病来着?”他不高兴地拿下巴揉她发项。
受不住他所造成的头皮麻痒,她笑着推开他,“你弄乱我头发了!”
他放开她的手,改掬起她透着淡淡清香的柔亮发丝,缠绕在指间。“先让我玩,待会儿我再梳齐。说啊!我几时生病来着?”
也不知有他昏了头还是怎么了,前不久居然缠着她要帮她梳头洗发,在拗不过他的情况下,她只好乖乖把头发交给他去在打理。本来以为他是一时兴起,很快就会玩腻放弃,怎知他越做越顺手,最后竟毫不客气地视她头发为他的所有物,连她都不得动手整理。对于他的霸道,她虽在意,但就算是向他抗议,也只会道来他一记白眼而霸道如故,因此她学乖地干脆认命,随他去了。
轻叹了口气,她仰首伸指划过他左边耳壳的缺口,“这不是吗?”
“这是受伤,不是生病……”他的反驳消失在触及她眸中盈满心疼的瞬间。“没事了,你别这样。”
那次的意外真的吓坏了她。
也该算是他倒楣,整个长白山那么大,他什么地方不去,偏偏选中了黑熊常出没的山头打猎,一个不小心,吵醒睡了一个冬天,因肚子饿而异常凶残的黑熊。虽说被黑熊咬掉了小腿的一块肉和半边耳朵、抓烂了整个背部、打断了右手手臂,但总算是让他留住了一口气,得以撑到宁儿在山沟里找到了奄奄一息的他。
若非宁儿那一身承袭目娘亲,几可生死人、肉白骨的医术,与她个把月里衣不解带、无微不至的照顾,现在的他恐怕已成一堆白骨。
在他伤重卧床时,每次一睁眼,他就看见她红着眼眶站在床头,满是担心难过地凝望着他,脸上的泪痕甚至还来不及拭去。
“你每次答应我要小心,却总是做不到。”她活里满是不舍的怨急。
她不愿再一次承受那种锥心似的痛苦了。
发现他浑身是血地倒卧在阴暗山沟里的那一瞬间,几几乎乎要杀死了她。是什么样的力量驱使她独力将他自山沟救起,并背着他回鞍谷的,她已不复记忆,可她永远都会记得当他身上的血不断染红她肩背时,在她心中盘据不去的无边绝望。
然后,她才隐约察觉到,自己将他摆放在心底的位置是那样无可取代的重要,甚至早已超越了他们俩应该有的情感。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只要你答应我不去杭州,我就保证不再受伤。”
他要求得十分孩子气,但她明了他是再认真不过的。
“我也不想去,但我已经答应大伯了,明年春天我们一定会到杭州探望姨母的。”
今年的秋天,大伯拖着一身病骨回到鞍谷,在拒绝宁儿的医护后,捱不到三天,使在睡梦中过去了。对于大伯临终前的殷切吩咐,于情于理,她都不得不允诺下她的遵从,即使她与杭州的姨母素未谋面。
“我看我们别去了。”他隔着椅背环住她。“姨母长什么样子,你见过吗?”
她摇摇头。
“那就对了,我们何必要为一个陌生人老远跑到江南去?”
“可是我已经答应了。”轻轻扳着他交握在她颈间的双手,细细地沿着他的指节描划。“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他不高兴地抽回自己的手,不让她碰。“多快?杭州离这儿又不是一两天的路程!”听谷外的猎户说,从长白山到杭州至少要走上两、三个月,那么来回一趟就可能花上半年的时间。
自小生长在鞍谷里的他未曾出过远门,他的活动范围最远也只及长白山山脚,唯一熟悉的村落也只有山下的那一个。不像宁儿从小就在繁华的市镇上长大,见多识广。他接触的人事物有限,在自卑感作祟下,自然对不久后的远行有着浓浓的排斥。
她好气又好笑地回头睨他,“这么小气不让我碰?”
“你答应我不去,我就把手给你。”
“那我不碰了。”当他闹别扭时,最好的因应之道就是不理他。
她的不理睬教他更火大,索性趁她不注意时,伸手一把环住她的腰,将她高高举离了椅子。
“啊!”她吓得惊声尖叫。“衡!你干什么?”
他靠着身材、力气的优势牢牢抱紧了她,让她即使拼命挣扎也枉然。“谁教你不理我”他理直气壮地说。
“你——”她抿起了小嘴又气又委屈地仰头瞪他。
发现她眼眶竟开始泛红,他即便是心生傀意,嘴上还是死硬地回道:“我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