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也好,她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不打算继续面对昨日的话题。
「你确定不多留几天?」他手上惨白的布条仍然触目惊心,莫邪没忘记他白布下的伤口仍未痊癒。
「不了,你昨天在镇外杀了那怪人又没就地掩埋,在人来人往的必经路上,肯定引起不少人的怀疑,再不赶快离开的话,我这一身衣服就要被当成证物来个玉面修罗大游街了。」
传言的可怕他这些日子来已经见得多,没敢奢望有人在看见那被腰斩的可怕模样后,还能当个哑巴啥也不说,肯定在昨日他休息的那一段时间内早传得满镇风雨了。
「这是行走江湖必然的结果,终究会有人认出你的。」别人巴不得一夕成名,他却宁可当个人见人不知的凡夫。
「至少是在今天之后。」他一点都不想面对满镇的目光。
「下一站可是京城。」
韩观封闻言,马上露出不幸的神情。「你怎么不早点说。」人越多嘴越杂,要是在京城被人给认了出来,他肯定不是被当成观赏物身后跟着一队进香团,就是被大卸八块早死早超生。
「我以为你知道。」瞧他总是那样自信满满,连不会武功也敢孤身行走江湖,还以为他什么都想好了。
「我知道才怪,这一路上我不过顺着大道走,会到哪里我根本不晓得。」本以为这种行为颇有江湖潇洒味道,现在他心里千万个后悔。
「迟早都是得面对的。」
「你这是在安慰我吗?」
「不是。」
「我就知道……」
「是提醒你面对的时候到了。」
「啥?」
本来低着头数脚步直咕哝的韩观封,闻言立刻抬起头,果然看见前方一堆早起的鸟儿排排站等着吃他这只虫。
韩观封差点没哀号出声。「拜託!这群人是吃饱了没事干,专门找别人麻烦是不是?」
「是你不懂得江湖人。」听着他天真的话语,竟让她有股想笑的冲动,如果她现在化为人身,必定是带着怜惜的笑容吧!「早在我杀了那人之后,就有人盯上你了,你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眼线里。」
江湖人的警戒心比什么人都还要重,一有风吹草动,想要逃过他们的注意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尤其他还是个如此天真而漫不经心的大目标。
「我现在终於明白,天底下的无聊人都聚集在何处了,蛇鼠一窝江湖路。」步伐再慢再拖,终究还是会走到那群人身前。
「阁下请留步。」一个看起来有笑傲人间姿态的褴褛文士上前招呼。
「老丈有事?」礼尚往来,韩观封同样摆出一副亲切和蔼的笑脸,其实心里已经骂了他家祖宗八代不知道几百次。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尤其韩观封还长得一脸金童般的俊貌,顿时场面是一片和谐。
莫邪不禁在心里佩服他的精神感召能力。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在下几位是想请问公子的尊号大名。」走遍江湖数十载,还没见过如此文雅俊美的公子,若不是他身上特徵完全符合玉面修罗的样貌,实在很难令人相信这样的年轻人会是个能武的江湖人。
事实上,韩观封的确是不能武的江湖新手。
韩观封的心思在心里转了一圈。「小侄姓韩,古韩信之韩,名观封,贞观封将之观封,尚不知老丈找小侄所为何事?」
褴褛文士听见他的自我介绍后微微一愣,还没听见哪个江湖人士这么介绍自己的,不但气质不像,看来连谈吐都不像是能武之人,难道会是他们弄错了吗?
「是这样的,我们几个想请教公子认不认识江湖上人称王面修罗的人?」在说出名号时,他特别注意了韩观封的神情。
韩观封微微一笑,哪里不知道他打的主意。「老丈是指江湖上刚起的新秀玉面修罗是吗?这大名小侄听过,客栈里有不少人都在说……老丈为何问我?」
打定主意来个一问三不知,最好他们别去搜他的行囊,否则以他们里头有不少人印堂发黑的状况看来,莫邪这一出手,大概又是一只手数不完的屍体遍佈了。
他再如何无所谓也还是个人,不喜欢见人活生生惨死在他面前。
被他这么反问,褴褛文士倒不知该如何开口才不显得突兀冒失,心里正思索着要如何询问暗中探得真相,身后已经有人开始不耐烦起来。
「别说那么多废话,一动手不就真相分明了吗?」
在听见出现这么一匹黑马之后,早有不少人抱持着存疑的态度而来,想一展身手乘机打响自己的名号。
褴褛文士毕竟是个明智讲理之人,立刻不悦地瞪向发言之人。「如果这是个误会,韩公子根本不懂武功,打一个不能武的儒生能让你觉得光荣吗?」
发言的年轻侠士心中不悦却不好对武林前辈破口大骂,只好闷声不吭地将骂人的话给吞回肚子里去。
「沖着他的明理,我可以给他一个完屍。」即使在背囊里,莫邪仍可清楚地将所有人的神情看过一遍。「至於刚刚说话那个,能不能找到屍体就要看他的功力是不是如他的脾气一般强横了。」
听见她的话,韩观封除了在心里苦笑外也无法说些什么,以他在洞穴里所学到的命相之书看来,这里的许多人即使不是死在莫邪手中,也活不过今天,还不如死在神器手中,以莫邪的速度,也许会比较痛快一些。
褴褛文士眼见已有不少人因为年轻侠士的话而跃跃欲试,他晓得没有多余时间让自己委婉相问。
「韩公子,老朽想请问你是不是就是最近江湖中传言的玉面修罗?」
韩观封脸上依然挂着温和的笑意,并未因为他的问话而变色。「老丈,如果我说不是会如何?说是的话又如何?」依目前的情况看来,说不是大概也没有人会相信,不过他仍免不了一试。
褴褛文士明白他的言下之意,略显尴尬地搓搓手。今天他来之前就明白这差事不好做,在场的几位大多都是黑道人士或游离分子,白道之中并不是没有人不想试试身手,而是不符合君子身份,当然也有不少人不愿意多管闲事。
可玉面修罗下手虽狠,至少手下并没有无辜之人,不该让他被黑道人士围攻而死,这才让他出来做个中间人,不过身后的这群人,实在是孺子不可教也。
「其他人我不敢说,老朽不过想知道事实,并不参予其中。」这闹剧他还是早早退出得好,不想活了大半辈子,在最后一刻背了汙名洗不清。
韩观封对这老者有不错的好感,巴不得他马上远离是非,免得成为莫邪剑下的游魂。
「老丈,我无法告诉你我是不是下面修罗,但我非常确定的是牧山七虎里的五人及镇外那怪人都不是我杀的。」
褴褛文士没机会问清楚他话里的意思,身后率先沖出一抹淡黄色的身影窜向韩观封。
鉴於上次与白袍怪人刚开始所发生的事,让韩观封现在身上仍带着伤,这一次不需有人接触,莫邪已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飞射而出,淡黄色的身影在半空中喷洒腥热的鲜血,如雨洒落般像黄土染成深褐色,接着两个物体往两个方向各自落向一方。
这等瞬间丧失一条性命的方式,在场除了莫邪跟韩观封两人外,没有人见识过,个个活像方才吞了一桶烂蚯蚓一样,一时之间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差点没将双眼分成两个方向看那两堆血腥的无生命物。
久久,不知是谁先惊喊出「以气御剑」这四个字来。
「就是他,他就是玉面修罗!」
又是那劳什子以气御剑!
韩观封头痛无比地揉动额际,他们眼睛是脱窗还是瞎了眼,难道没看到是莫邪自己杀人,而不是他有啥以气御剑的本领。
「一群愚人凡夫俗子!」似乎连莫邪都忍受不了这群人的无知,冰冷地飞回停落到韩观封完好的左手中。
「千万记得提醒我到京城时要狠心花钱买几件其他颜色的衣服,要是能学会易容那就更好了。」
手中的莫邪震动了一下。「莫邪之主无一人藏头缩尾。」
韩观封歎了口气。「我成为第一个你介不介意?」
「介意!」说完此话,她再度飞脱而出,攻向不知死活、前仆后继而来的愚蠢之人。
韩观封忍住闭上眼睛不看这如同地狱的画面,在莫邪稍微停顿在半空中的一瞬间,奋不顾身地上前握住她。
「别再杀了好吗?」他在剑尖刺向褴褛文士心窝时及时阻止她的行动。
「怎么?你不忍?」
韩观封点头。「是的,他们是人,我亦是人,无法真的狠下心不管。」
莫邪无言良久,而后完全停落在韩观封手中。「不灭口,你就等着更多的麻烦。」
「我晓得。」语毕,感觉腰间一紧,下一瞬间忽然如腾云驾雾般翱翔於半空之中。
离开人间地狱般的血腥场地时,依稀听见存活者一声惊骇的「御剑飞行」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