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儿子?」裴静惊讶的嗫嚅。
她忽然觉得好冷,正想捧起茶杯暖暖手,手竟抖得拿不稳杯子,于是热腾腾的茶水就整个翻倒在裙子上。
裴静虽然没有出声喊疼,可是眉眼已经因为忍痛而皱成了一团。
「痛得很厉害吗?」拓拔雷火速来到她身边,伸手就要撩起她的裙子,察看她的伤势。
「没、我没事!」
他们早就是夫妻了,也早已熟识彼此的身体,可一想到绿衣女子正在一旁看着他们,裴静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一双手也就死死的抓住裙襬不肯让他检查了。
「匡当!」又是一声碎裂声,紧接是孩子嚎啕大哭的声音。
「雷,我们的拓儿烫着了!」吕郦带着哭腔的声音在拓拔雷身后响起。
拓拔雷转头一看,眼见吕郦抱不住挣扎得厉害的孩子,立刻抢过来一把抱着。
「可、可是她……」裴静讷讷的说。
她的位置正对着吕家母子,因此得以看清一切,那碗热茶分明就是吕郦故意倒在孩子身上的。
「可是什么,还不快去叫人请大夫!」情急之下,拓拔雷冲着裴静就吼。
「来人哪!」裴静撑着虚浮的腿,勉强冲到院子里喊人。
不多时,侍卫们闻声而来,请大夫的请大夫,抱孩子的抱孩子,推轮椅的推轮椅,最后,书房里只剩下裴静一个人。
看妳敢不敢再跟我抢!
临走前,吕郦不忘丢给她一个示威的眼神。
什么叫做血浓于血,她今天终于知道了,这和拓拔雷血脉相连的孩子,永远都比她的存在更重要!
裴静瘫坐在椅子里,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大嫂,妳怎么了?」耳边传来关切的声音,原来是申元不放心她,悄悄又转了回来。
「只是不小心洒了茶水,没什么。」她勉强笑道。
「可是……」申元不太相信她的话,她连衣裙都湿了一大片呢!「不如也请个大夫来瞧瞧吧。」
这新沏的热茶泼在身上,怎么可能没有烫伤?
「我真的没事。」裴静强打起精神。
申元心里虽然怀疑,却又不能真的掀起她的衣物看个究竟,最后也只能放弃了。
「那──不如我先带大嫂去休息吧?」申元提醒自己,待会儿一定要让丫鬟仔细替她检查检查。
「也好。」
两人各怀心思,沉默的离开了书房。
「雷──呃……他一定还很爱她吧?」走了一段路,裴静终于还是忍不住问。
「大哥心里是怎么想的,我并不知道,」申元老实的道。「不过我们还在京城的时候,大哥确实是很爱她的。」
以现在这种状况,就算他想瞒也瞒不了了,还不如把事情说清楚。
「你们还在京城的时候?」她不解的问。
「大哥和她订婚好几年了,本来约定那次战争结束后就回去成亲,谁想大哥竟受了重伤,一度生死未明。」申元回忆道。「当时有流言说大哥已经战死了,于是我们就利用这个假消息彻底了打垮瓦剌人,没想到这假消息竟流传到京城,才会有后来的事情发生。」
哦,原来他们的感情竟是如此的深厚。裴静的心又黯淡了几分。
「当时如果大哥不是急着赶回京城完婚,他的腿也许就不会……」虽然事隔多年,可一说起这件事申元还是免不了难过。
「他一定很爱她。」她的心简直在滴血了。
「别人也许还不知道,可我们这些人看得明白,遇见大嫂妳之后的这些日子,是大哥这些年里最快乐的日子了。」申元急切的道。
「哦。」他的话并未能给裴静带来安慰。
「还有,吕郦给大哥生了个儿子,和她这次来金乌城的事,我们确实不知道,否则我也不会……」
申元的话戛然而止,可裴静已知道他的言下之意:如果早知道吕郦会回到拓拔雷身边,他们也不会到沙城去找妻子了。
裴静被热茶烫伤的腿很痛很痛,心也很痛很痛,可如果疼痛是他们缔结这场姻缘的代价,她宁愿再痛一百倍。
因为,早在她得知他就是当初救了她的拓拔将军时,她的一颗芳心就牢牢系在他的身上。
她爱他,所以她痛得无怨无悔。
第八章
不久,招来替孩子治疗烫伤的大夫已经退下,就连一直哭闹不止的孩子,也在喝了含有安眠成分的药汤之后睡着了。
室内一片沉寂,只闻人的呼吸声:细弱的是睡着的孩子,深长的是拓拔雷的,不稳的是吕郦的。
「为什么?」良久,拓拔雷忽然开口。
「呃,什么?」吕郦避开了他的眼睛,有些心虚的问。
「为什么这么做?」他紧盯着她游移的目光,没有丝毫的放松。
「我、我做了什么啦?」吕郦暗暗决定不管他逼问什么都否认到底。
「茶是妳泼的。」他说的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才……」不是呢!
吕郦想否认,可是──
「这孩子看妳的眼神里满是恐惧。」拓拔雷指出。「孩子不可能会害怕自己的母亲,除非她做了什么伤害他的事。」
在大夫替孩子疗伤的时候,那孩子一直躲避着吕郦的目光,当吕郦靠近他时,他甚至还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虽然拓拔雷没有看到吕郦用茶泼孩子的这一段,不过以他一向缜密的思维,细想之后也能猜到答案了。
「你……」没想到计谋这么轻易就被揭穿,吕郦不禁有些语塞。
「妳为什么要这么做?」拓拔雷追问。
「为什么?还不都是因为你!」眼见无法自圆其说,吕郦索性打出「怨妇」牌。「你说过要娶我,可是我等到的结果却是你娶了别人,你说我一个弱女子还能怎么办?!」
「是妳先嫁了人的。」他甩过头。
「是啊,我是嫁了人没错,可是当时他们都在传你战死了,我这怀着你骨肉的未婚女人除了嫁人还能怎么办?」吕郦泪眼婆娑的,知道拓拔雷一向就对她的眼泪没辙。
「郦……」果然,她的眼泪才挂到腮边,他的眼里就满是怜惜之色。
「莫非、莫非你存心要我气死我阿爹阿娘才甘心?」吕郦跺着脚、扭着小腰,激动的叫嚷道。
「究其本末,确实是我对不起妳。」拓拔雷没有回避责任。
「你当然对不起我了!」
借着檀木桌光可鉴人的桌面,吕郦相当满意自己含泪控诉的娇媚状,要知道当年罗尚甫也是被她这招迷得七荤八素的。
「这些年里你给过我们母子什么了?」吕郦唱做俱佳的继续控诉道:「我长途跋涉来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本以为我们一家人终于能够团聚了,谁知道……你竟然娶了妻子!你……你这死没良心的,究竟把我和我们的孩子摆在哪里嘛?」
「妳好像要吵醒拓儿了。」注意到床上的孩子正不安的蠕动着,拓拔雷提醒道。
「我才不管会不会吵醒呢!」吕郦任性的道。「反正他爹是个没良心的东西,我干么还管他的儿子怎么样!」
「他呢?」他突然插嘴。
「谁?」吕郦一怔。
「孩子的爹。」拓拔雷冷不防问。
「管他去死!」吕郦冲口而出,随后又结结巴巴的补充道:「孩、孩子的爹不是你、你吗?」
「是哦,我都忘了自己才是孩子的爹呢。」拓拔雷淡淡的笑了。
眼前这男人比她记忆里的更有威势、也更内敛了,不知怎么的,他的笑容让吕郦有些紧张。
「我不管、我不管,」吕郦扑在拓拔雷身上撒娇道:「你休想再次抛弃我们母子。」
「当年,我也没想过要抛弃妳。」否则他就不会罔顾自己的腿伤未愈,执意要赶赴京城了。
「现在就更不允许你抛弃我了!」吕郦霸道的道,一边刻意用丰腴的身子摩擦着他的,企图挑起他的情潮。
她本以为残废之后的拓拔雷必然会落拓不堪,谁知他不但声威胜昔,就连体格也丝毫不逊当年呢!
在经历过和罗尚甫的无味生活之后,她才知道自己是多么怀念他曾带给她的极乐呀!
唉~~吕郦忍不住叹息:如果当年她没有被罗尚甫的官衔迷惑了,又或者她能再多等几天就好了。
「郦……」拓拔雷才刚开口就被吕郦用纤纤素手封住了唇。
「别说,我都明白。」她含情脉脉的看着他,娇滴滴的道:「放心,我不会再离开你的。」
他是她的,谁也别想和她抢。
至于那个罗尚甫,就让他在天牢里腐烂好了!
「大、大哥,你和这女人在做什么?」蓦地,身后传来申元惊讶的声音。
伴随而来的,是一股他如今已经十分熟悉的清香──那是裴静特有的味道。
「呃!」拓拔雷的身子一僵。
「申元,你没看见我和你大哥已经和好了吗?」拓拔雷还没来得及开口,吕郦便赶紧表明自己的新身分。「以后你该叫我大嫂了。」
「妳?大、大嫂?」申元简直傻了。
「是啊,我连你大哥的孩子都有了,自然是你的大嫂了。」吕郦理直气壮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