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莫非他还是来晚了?!
「郦、郦妹她、她是不是自尽了?」当下拓拔雷也顾不得翁婿之情了,一把揪着吕侍郎的领口就逼问。
「没、没、没……」吕侍郎被勒得说不出话来,一双手胡乱摇晃。
没事就好!
拓拔雷猛地松了口气。手里才放开吕侍郎,受伤的腿忽然没了力气,腿一软就坐倒在地上。
「大哥,你没事吧?」申元着急的问。
「没事。」靠着申元的搀扶,拓拔雷勉强站起来。他转向吕侍郎请求道:「岳父大人,我想先见见郦妹。」
只有亲眼看见吕郦安然无恙,他心上的大石才能真正放下啊!
「郦、郦儿……」吕侍郎犹豫不决。
刚才差点被勒死的遭遇,让吕侍郎充满了戒心,他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你吞吞吐吐的做什么?到底行还是不行?」申元直来直往惯了,不耐烦他这种吞吞吐吐的样子。
「呃,那、那个……」吕侍郎吓得退回了门里。
「岳父……」拓拔雷又逼近一步。
他本就不是什么美男子之流,这番长途跋涉后更是一脸胡子拉杂,再加上魁梧的身材,乍看之下就像凶神恶煞一样。
吕侍郎本就心里有愧,被他这么一逼近,心里一慌,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将军,我家小姐已经嫁给别人了,您就不要再吓我家老爷了。」吕府的管家站出来说道。
「什、什么?嫁给别人了!」这个消息对拓拔雷来说无异是青天霹雳。
「我家大哥才是你家姑爷呢,你家小姐怎可以随便嫁给别人呢?」申元气得直嚷嚷。「不如我们一会儿请皇上来评评理……」
「将、将军不是死了吗?怎么……」吕侍郎直着一双老眼。
「死……死了?」是啊,或许他真该死在战场上比较好。
为了能早日回京城,他重伤之后根本没来得及好好调养,这一路上餐风露宿,全仗着一口气撑着,此时受了打击竟不由精神恍惚起来。
「哈哈哈哈……」拓拔雷的笑声凄厉。
「大哥!」申元见状急了。
「关门关门,别让他们进来啊!」吕侍郎眼见情况不对,也顾不了要去早朝了,赶紧要家丁关起门来。
「这下、这下怎么办呢?造孽呀……」大门阖上后,还隐隐能听见吕侍郎喃喃自语的声音。
「岂有此理,竟敢如此对待我大哥!」申元气愤之下拔出腰间的佩剑,眼见就要破门而入。
「住手!」拓拔雷使出最后的力气拦住他。
「大哥你──」申元忿忿的。
「吕侍郎,我只想问你一句话。」拓拔雷对着侍郎府紧闭的大门道。
「说、说吧!」还是哆哆嗦嗦的声音。
「郦妹她是自愿的吗?」他暗自发誓,只要这桩婚事有一丝强迫的成分,就算是抢他也要把他的郦妹抢回来。
「当、当然是自愿的。」
「你发誓不曾逼迫她?」拓拔雷再次逼问。
「将军也是知道的,我这女儿一向任性,有谁能逼她去做她不愿意做的事?」大概是听出拓拔雷还不至于疯狂,大门又悄悄开了一条缝。
「将军,老奴不敢欺瞒您,这新姑爷的人选确实是我家小姐同意的。」管家也愿意作证。
「她同意的?!」拓拔雷惨笑。他掏出怀里那封看了千万遍的书信,展开──
与君一别后,魂梦两牵萦。妻意如盘石,死生皆随君!
这白纸黑字还历历在目啊,可盘石怎会轻易的就被粉碎了呢?
多少次的挣扎求生,千万里的跋山涉水,半个月的不眠不休,都只为了见她一面啊!
谁知原来为情痴傻的竟只有他一人而已!
「郦妹,妳负了我啊!」拓拔雷凄厉的长笑。
强烈的情绪波动牵动了未愈的内伤,两相夹攻之下,他竟喷出一口血来。
「大哥,大哥!」眼见拓拔雷倒在地上,申元不禁慌了手脚。
「要不──把将军抬进侍郎府吧。」看见拓拔雷面色如纸、奄奄一息的样子,吕侍郎也吓坏了,赶紧打开大门。
毕竟,如果这朝廷命官就这么死在他家的大门口,他这侍郎也是脱不了关系的。
申元也不得不同意,大哥的伤势再也受不了颠簸了,如今也只能这样。他抱起拓拔雷正想往侍郎府里走,一双瘦骨嶙峋的大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回、回去。」拓拔雷喘息道。
「可是你的伤势……」
「就算我立刻死了,也不踏进侍郎府一步。」拓拔雷坚持。
「好好,申元马上送大哥回府。」申元改变了方向,将他重新抱上马车,扬鞭驱车离开这伤心地。
唉,这以后可怎么办呢?吕侍郎失魂落魄的想。他们这回可是得罪了位高权重的大将军呢,想到今后的仕途,他不由一脸的愁苦。
☆
几日后,威武将军拓拔雷上书朝廷,以腿伤为由请求解甲归田。
据说洪武帝本人曾多次挽留他,他却去意甚坚。如此僵持了一个月,在谢大学士和信安伯等人的周旋下,洪武帝最后不得不松口放人。
拓拔将军解甲之后,他的一些部下也纷纷追随而去,朝臣们皆为之惋惜不已,只有吕侍郎一人心中暗暗庆幸。
一年后,在远离京城的地方,崛起了一个叫「金乌城」的独立成邦,据说他们的城主也叫拓拔雷。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 ☆ ☆
六年后,西北边陲沙城。
入春后的第一场暴风雪降临,原本已经融冰的河流再次冻结,天地之间是一片银白的肃杀。
暴风雪持续了三天四夜,深达二尺的大雪几乎淹没了一切。积雪太厚以至于无法出门,整个沙城呈现出一种死寂。
风停雪止之后,人们发现这场暴风雪已给他们造成极大的损失,尤其对以畜牧为主的人家来说,损失最为惨重。
这天,裴家老宅一片愁云惨雾。
「这、这怎么可能?」裴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见的。
「二小姐,这、这都是真的。」和裴静一样,老管家光叔也是衣着破烂、面有菜色。
裴家的祖先有人曾当过边陲小官,勉强算得上是个书香门第,不过传到裴清、裴静这一代,家道早已中落。
五年前,办完父亲的葬礼后,裴家仅剩下牧场这一丁点土地聊以糊口而已。
事实上从裴静懂事以来,他们一家人的生活就很困苦,粮食、衣物、药品……永远都处于缺乏的状态。
就连她们世代居住的裴家老宅也愈来愈破败,眼见若再不修复,这座已经传了五代的老宅子也快要倒塌了。
「唉~~」裴静忍不住叹气。
本以为今年会是她们的转机,不料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毁了他们父女两代人的心血。
家里的经济一直都是裴静掌控的,因此她比其它人更清楚:这一次如果没有奇迹发生,裴家真的要破产了。
「二小姐,现在该怎么办?」光叔看她久久不语,不由得心慌起来。
怎么办?她也希望有人可以告诉她该怎么办,可……
唉~~这一切真是让人头大呢!
裴静叹息又叹息。
「二小姐这……」裴家的前景实在是堪虑呀!连一向聒噪惯了的光叔,见这情景也不由得收敛了。
「大姊呢?」她深深吸了口气,勉强振作起精神。
「大小姐还在抢救那些马儿呢。」光叔回答。
「还有能救的吗?」她满怀希望的问。
「好像还有几匹能救活,不过大小姐说她也没有十足把握。」光叔不安的道。
「哦。」裴静的心又沉重几分。
大姊裴清对马儿一向很有一套,现在连她都认为不一定能救,看来这事确实是大大不妙呀!
「斗士牠还好吗?」斗士是裴家牧场里最好的一匹种马,也是他们的全部希望所在。
前些日子,程家少爷看上了斗士,在收买不成之下甚至还提出出钱让斗士和他的牝马配种的提议。
只是一向爱马成痴的大姊,一再坚持程家那些中看不中用的牝马配不上神骏的斗士,这才作罢。
当然,裴静断然回绝程家少爷主要是基于以下的考虑:
首先,她不喜欢程少爷的肤浅;其次,考虑到物以稀为贵的原则,如果贸然将斗士的优良血脉流传出去,恐怕自家这些正统的斗士后代反而卖不了好价钱。
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她已经开始后悔当初把话说得太绝了。
他们现在已是山穷水尽,若答应程公子的提议能让他们再苟延残喘一阵子,而等熬过这阵子,说不定裴家牧场就会有转机……
只是,不知道程公子的提议现在还算不算数?如果还算数的话,他们岂不是绝处逢生了?
裴静愈想愈高兴,难怪人家说天无绝人之路呢!
她才这么想,就听见光叔带着哭音道:「斗、斗士也死了!」
「啊,也死了?」天塌下来了,她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裴静哭丧着脸,这下她该怎么办?
「听大小姐说,牠、牠是为了保护踏雪才……才被倒下来的马棚压、压死的。」光叔哽咽道,「大小姐说牠是一匹情深义重的义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