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义重的义马?!
这确实很像大姊会说的话,不过裴静此刻更关心的是裴家牧场今后的命运。
「踏雪现在怎么样了?」
踏雪是另一匹骏马,神俊仅次于斗士。暴风雪来袭前,牠已经怀了斗士的子嗣,正在等候生产呢!
「踏雪没事,大小姐说牠受了惊,且有早产的迹象,所以这些天大小姐都要歇在马厩旁的小屋里了。」光叔告之。
「也好。」总算是有点好消息了!裴静疲惫的想。
之前已经有人表示愿意出两百两买下这新生的小马,如果踏雪能平安产下小马,他们裴家牧场就还有救。
不过,没了斗士就等于没了种马,以后如何给那些牝马配种仍是一个难题。
裴静在心里迅速盘算着。
「大小姐说斗士是匹有情有义的好马,要我将牠好好埋葬了。」偷眼看了看二小姊发青的脸色,光叔有些不安的道。
「埋、埋了?」她提高嗓音。
「是……是啊!」光叔结结巴巴的道,「大小姐说既然牠们都是义马,自然每一匹都该好好安葬才是。」
「每一匹?」这回裴静简直是尖叫了。
哪有这么荒唐的事,她一定是听错了!
「对啊,大小姐有吩咐……」
「我不管大姊是怎么吩咐的,我现在就命令你去把每一匹马都给我挖出来!」裴静坚决的道,「少一匹都不成。」
开春就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了,她们承担不起更多的损失了。
大姊能够罔顾现实,她可不成,作为裴家经济的掌控者,她必须事事以大局为重,为裴家谋得最大的利益才是。
「妳、妳打算怎么处理这些死马呢?」光叔不解的问。
「当然是送到厨房了。」
「送到厨房?!」光叔大为惊讶。
「当然了。」
这些冻死的马儿,好歹也能成为大伙的食物。虽说马肉粗砺难以下咽,不过对于裴家这些三月不知肉味的人来说,应该无所谓了吧?
「可、可是大小姐那儿……」光叔仍有些犹豫。
大小姐若知道这些本该被好好埋葬的马匹,竟都被挖出来吃掉了,一定会很伤心、很生气的。
「现在是大小姐当家,还是我当家?」裴静火大的质问。
从她接收牧场帐簿的那天开始,她就发誓只要是她活着的一天,就不允许有裴家人被饿死的情况发生。
「我都听二小姐的。」光叔立即说。
「这事尽量瞒住大姊,省得到时又闹出事来。」裴静想一想,又转头嘱咐道。
「我知道了。」光叔赶紧去办这事了。
管家光叔虽然有些啰唆,不过一向办事认真,这次想必也不会出什么大纰漏才是。
至于这挖马尸、吃马肉的事,自然无法瞒过大姊一辈子。不过,她也没指望能瞒一辈子,只要等这些马肉全吃完了,大姊爱怎么闹都没关系。
裴静思忖着。
第二章
几天后,积雪渐渐融化了,只剩阴暗的角落还留有冰和雪的混合物。
沙城的天气依然寒冷刺骨。寒风就像无数的小刀子,争先恐后的穿透棉袄,撕割着人们已经冻得麻木的肌肤。
裴静苍白着脸,拉紧了身上的薄棉袄。她的身体几乎快冻僵了,就连指甲都泛出了青紫。
这些日子以来,她期盼的奇迹一直没有出现。
看样子裴家牧场是注定要垮了的,可日子终究是要过下去,而柴米油盐一样都少不了,她要到哪里去变出钱来呢?
一想到这,裴静的眉头又皱紧了几分。
原先她还想在城内找个工作,赚点钱来贴补家用,可进了城才发现自己想得太天真了,毕竟,谁会雇用一个有「败家」恶名的女人呢?
再说,姓裴也就罢了,好歹也叫个裴富、裴贵什么的,添添喜气,偏偏她们姊妹俩叫裴清(赔清)、裴静(赔尽),一听就让人家皱起眉。
阿爹在给她们姊妹俩取名时,一定没想到有朝一日连这名字都成了自家女儿败家的罪状了吧?
裴静不禁苦笑。
又冷又累之下,她竟出现了幻觉。她、她居然看见四匹上好的骏马被人充作了拉车之马。
裴静啊裴静,妳真是想马想胡涂了!
她暗暗责备自己。
「啊!」失神中,不知什么撞到了她,她差点没一头栽倒在地上。
香风一阵阵飘过,那个撞到她的美丽身影,头也不回的走进那间沙城最大、最豪华的客栈。
「走开!」又是一声娇斥。
裴静下意识退开一步,依稀认得斥喝她的是知县家的二小姐。
定睛一看,周大户的女儿、李家的二小姐、赵家的小姐……似乎整个沙城的未婚女子都涌进这间客栈里去了。
周家小姐和赵家小姐一向不和,就连听见对方的名字都会脸红脖子粗的,没道理会……
才这么想,她忽然觉得手臂上一痛一凉,低头一看,才发现身上的薄棉袄竟然少了一大块,露出冻得惨青的肌肤在寒风中战栗。
这是……怎么回事呀?
裴静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幻觉」中的骏马正忙着咀嚼什么,一片眼熟的半旧花布从马嘴里垂下来,那是……
「这、这……」这些马居然不是她的幻觉?!
「这位姑娘,真对不住,我家的马儿扯破了妳的衣袖。」一个穿着整齐,看来一脸斯文相的车夫走上前来。
这可都是万中选一的好马呀!裴静对他的道歉充耳不闻,一心一意只牵挂着这些马。
「这位姑娘,如果妳需要什么补偿,尽管开口……」车夫看出她的家境似乎颇为贫穷,有意想补偿她。
如果能拥有牠们,大姊就不必再为配种的事发愁了;如果能拥有牠们,裴家牧场就能重新振作了;如果能拥有牠们……
她的注意力都在这四匹骏马上。
「这位姑娘,妳想要什么补偿,尽管开口就是。」车夫等不到她的响应,以为她没听清楚,就又说了一遍。
「马,我要这些马!」裴清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呃,妳要……这些马?」车夫一愣。
「嗯。」裴静点头。
用一件旧棉袄换四匹上好的骏马,这未免也太狮子大开口了吧?车夫在心里咕哝。
「这事我可作不了主,不如我带姑娘去见我家副城主吧!」车夫搔搔头,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
裴静正痴迷的打量着这些马,压根没听见他的话,甚至连那匹坏坏马又将她的袖子咬去一截也没注意到。
「我家副城主就在客栈里,不会耽误姑娘很长时间的。」车夫眼见她没有反应,只得主动伸手将她拉进客栈。
「唉,妳不能进……」
客栈老板深怕自家客栈会沾染上「赔家」姊妹身上的晦气,想要逐客,却又碍于车夫那边来头大,不好随便得罪,只能隐忍着。
不过,他还是悄悄招呼了自家伙计,去厨房取了白米、盐什么的洒在裴静走过的地上。
「这实在太过分了!」车夫从没遇过这等事,正要上前理论。
「别!」裴静阻止了他,「我已经习惯了。」
她早就习惯了被人排斥,如非必要,她根本就不会进城。
「妳在这里坐一会儿,我马上去找我家副城主。」车夫将她带到大厅里,给她找了一张舒适的椅子坐下。
「唔。」她应一声。
生了火的大厅是如此温暖啊!
裴静才坐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昏昏欲睡。
理智提醒她不该睡着的,可她的眼皮却愈来愈沉重。
朦胧中,她听见周围有一阵小小的骚动,耳边也传来椅脚在地上摩擦的声音。
就算用脚趾头想,她也知道这必然是那些「不幸」坐在她身边的人们,正挪动他们的椅子以防沾染到她身上的晦气呢。
「呵呵……」她不禁低笑出声。
对于这些伤人的举动,裴静早就麻木了。
世人只重衣衫不重人,她又何必去在意他们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呢?
一种浓浓的倦意随着空气中氤氲的暖意,压上了她瘦小的肩头。忽然间,她好想丢下一切的负担,安静的睡上一觉。
下一刻,裴静放纵自己一歪身,占据了离她最近的椅子。
本以为两张椅子并成临时床铺不会舒服到哪里去,可──好大、好软、好温暖啊!躺在上面有如被柔和的火焰包裹住一样。
一种混合着男性体味和硝制过的马革味的熟悉味道,充斥在她的鼻间。恍惚中,她穿越时空回到了童年。
记得阿爹的怀抱也是这么温暖吧……
裴静迷迷糊糊的想着。
☆ ☆ ☆
拓拔雷很不满意,不,说不满意还是客气了,事实上他已经濒临爆发的边缘。
也不知道申元那家伙在搞什么鬼,不就是替他找个女人传宗接代嘛,居然一找就找了半个月,跑了十七、八个城镇还不罢休……
「城主……」侍卫眼见他脸色不对,赶紧闭上嘴巴,深怕一不小心就成了无辜的炮灰。
「吱呀」一声,拓拔雷推开挡着他去路的木门,推动他的轮椅就径自往前去了。
「呃?城主,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