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们看见他,神情一变,从放松又转为紧张。
她察觉到孩子们的转变,回身看见他,小脸不禁微微发红。
「呃,嗨。」
「不错的魔术。」他把吹风机递给她。
「这好啦……」她摸摸鼻子,不好意思的接过手,回头和男孩们招招手,「来,我帮你们把头发吹干。」
她说完就往屋子里去,这一回用不着他开口,两个大男孩就跟了上去,只有最小的孩子还站在原地看着他。
海洋打开门,和那孩子招了招手,他看了才慢吞吞的走进屋里。
海洋看着小男孩的背影,好半晌,才关上门跟上。
第五章
才刚把吹风机的线收奸,桃花就看见他把一个便当、一罐可乐放在她面前。
「呃……我吃不下……」还是很想吐,她不好意思的笑笑,「你们吃就好了。」
他没多说什么,只是把剩下的便当分给其他三个孩子,然后在她旁边坐下。
一个大人、三个孩子很快就吃起午餐。
午时的阳光正盛,外头的热度如火焰山一般,她光看都觉得马路上的柏油像是要被太阳晒到融化了。
让她庆幸的是,他一楼的店面里有一台大型冷气强力放送着冷风,不然她恐怕撑不过三十分钟。
和他借了电话通知阿玲和小娟休息一天,她坐回原位,瞧这一大三小吃饭时十分沉默,一如往常。
轻啜着他方才又送来的解酒饮料,她看看面前的三个孩子,又瞄瞄身旁那巨大的身影,受不了沉寂的气氛,她不禁再度开口。
「他们为什么会和你住一起?」这三个孩子是孤儿吧?他领养他们吗?但他只是一个人,应该不符合领养人的资格啊。
「朋友寄放。」他轻描淡写的开口。
「朋友?」她眨了眨乌黑的大眼,盯着他瞧。
「耿野和晓夜。」看着三个埋头吃饭的孩子,他淡淡说:「妳上次见过。」
「啊,那对夫妻?」
「嗯。」
「为什么寄放你这里?」她再接再厉的问。
「他们没空。」
她再眨眨眼,瞧瞧眼前三个孩子,再瞧瞧他,不自觉绽出一抹微笑。
无法忽略身旁那道一直盯着自己的视线,他微微侧过头瞧她,只看见她一手撑着小脸,仰头瞅着他微笑。
他狐疑挑眉。
「其实……」她慢条斯理、心情愉快的笑着宣布,「你是个好人嘛。」
他错愕的瞪着她,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第二次了,她说他是个好人。
昨晚上可以说她是因为喝醉了,神智不清,所以才会有那种错觉,今天她可是在清醒的状态下——
瞪着那一脸甜笑的小女人,一股热气莫名涌上脸庞,他粗声粗气的脱口就道:「他们会在这里,只是因为我地方大。」
「嗯嗯,我知道……」瞧他一张黑脸微微泛红,桃花压不住笑,低头捧着饮料喝。
瞧她那颤动的双肩,分明是在笑,他有些着恼的再说:「只是借他们住。」
「嗯嗯,我晓得……」天啊,没想到这么大的人竟然会害羞,好可爱喔。
「昨天也只是顺便。」他几乎是有些恼羞成怒的低头凑近她,沉声辩称道:「我只是出门去买啤酒经过而已。」
「嗯嗯,我懂。」知道他快抓狂了,她死命憋住笑,很努力的装出严肃的脸,抬头看着他说:「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救了我。」
这女人忽然这么正经的和他道谢,害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能瞪着她看,谁知她却在这时一脸无辜的补了一句。
「喔,还有,谢谢你昨晚请的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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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实在忍不住想逗他。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但是买啤酒?他是开啤酒屋的耶,这么蹩脚的借口他也想得出来,真是太天才了。
而且,那男人的反应好可爱啊。
没想到像他身材这么壮硕魁梧、长相冷酷无情的男人,竟然会为一点小小的称赞脸红,当她说出最后那句话时,他的脸更是红得像快冒烟一样。
一想到那天的情况,她就觉得好笑。
后来,他干脆闭上嘴,不再回答她的问题,但依然帮她把杯子拿去洗,帮她再擦了一次药,确定她不再想吐之后,才送她回店里。
他甚至在晚餐时,要那最大的孩子拿便当过来给她。
那一次之后,她就确定他果然只是看起来凶恶,标准面恶心善的家伙。
第二天中午,她拿了一锅海鲜烩菜和浓汤、白饭过去,他十分粗鲁的拉开门,她本来以为他还在生气,会拒绝,谁知道他虽然一脸面无表情,却是二话不说的把食物接过去。
那些锅子在下午被洗得干干净净的让男孩子们送了回来,她看三个孩子盯着玻璃柜里的起司蛋糕看,便切了三块分给他们吃。
后来连续几天,她都会看到那三个孩子轮流出现在她店门外的人行道上,朝她店里窥看,每个都一副口水快流出来的模样。
她是不晓得他煮的食物究竟有多难以入口,但光看孩子们天天到她门口报到,还有他明明开的也勉强算是餐厅,却还天天跑去买便当的行为,她想他的手艺显然是真的没好到哪里去。
后来,她终于忍不住,准备带着食物到隔壁去救济……不对,是敦亲睦邻一番时,那位大男人终于发现男孩们的行为,摆着酷酷的脸独自大驾光临,和她办了一张会员卡,还买了好几本餐券。
这一回,她终于忍住了笑,甚至好心的连他们的早餐也一起包了,每天早上起床做早餐时,都会顺便做他们的份,刚开始她只是放到门廊上,后来不用她叫,时间一到,三个孩子都会自动到门口集合。
她去送早餐时,他通常已经出门去跑步了,有次让他遇上,他也不和她客气,厚着脸皮就和那些孩子坐在门廊上吃了起来。
「喂,你叫什么名字?」瞧着他大口吃着三明治,她戳戳他健壮的手臂,微笑轻问。
「屠海洋。」
「怎么写?」
「屠夫的屠。」他指着前方闪闪发亮的太平洋,淡淡开口,「前面那个海洋。」
「屠海洋?」她微笑照念一遍。
「嗯。」他应声,又咬了一口三明治。
她撑着下巴,笑得更加开心。
其实早就晓得他的姓名,只是想听他亲口告诉自己。
「屠、海、洋。」她咬文嚼字般地又说了一遍。
他挑眉瞧她,一脸戒慎。
看见他那表情,她笑出声来,含笑瞧着他说:「我姓何,如何的何,人面桃花相映红的桃花,何桃花。」
他看着她,半句话也没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应了一声,「嗯。」
不知为何,他那一声「嗯」,让她心情莫名愉快,整天都带着微笑做事。
在那之后,她三不五时有空就会带着料理、点心或消夜晃过去。
他完全没有抗议过,甚至会在她快打烊时,很刚好的经过她店门口。
自从她那天晚上出事后,他就在两家店外的人行道上装了一盏灯,那盏灯刚好把阴暗的死角照亮。
其实她从来没说,他却晓得她会怕,总是会在适当的时间出现。
他十分沉默寡言,却似乎不在意她的话多,有时应个两声,偶尔还会忍不住扬起嘴角。
因为害怕、因为孤单,也因为寂寞,她一有空就厚着脸皮往他店里跑,甜点和餐食料理是她的门票,好吃的食物对那一大三小向来无往不利,所以即使她有时候话多了些、爱管闲事了点,他们也十分容忍她。
她喜欢他,也喜欢那三个沉默寡言的孩子。
虽然,这男人口口声声说那些孩子只是朋友寄放,但她很快就发现他看似不在意,实际上却很在乎那三个男孩。
她知道他要他们扫地、擦桌子,乍看像虐待童工,但做不好他也不会多说什么,反而是有事做,让那些孩子没时间乱想。他教最大的孩子用洗衣机、老二晒衣服、老三折衣眼,孩子们弄脏弄坏衣服时,他从来不骂,只是去买新的回来。
最小的孩子总爱跟着他,他虽然没有对那孩子和颜悦色,但也没凶过他,反而在走路时会放慢速度,配合那孩子小小的步伐。对他来说,那孩子矮小得几乎让他看不到,他却从来没有撞到过那小男孩。
老大和老二常常和附近的孩子打起来,他没责骂过他们,也不鼓励他们,但是有一天她发现他开始带着他们一起去跑步,等到跑一圈回来,男孩们早就累得没力气去和人斗气了。
然后是前天晚上。
前天晚上她洗完澡要睡时,听见隔壁的后院传来奇怪的声音,那声音低低的、断断续续的,有点像小动物的啜泣声,她有些担心的走到屋后的阳台探看,就看见那最大的孩子缩在后院的阶梯上。
他在哭。
月光下,男孩的脸上满是泪痕,他咬唇忍住啜泣声,却依然压不下那隐约的呜咽声。
她看了好心疼,小时候,她也常常躲起来偷哭,但她也记得她不喜欢被人发现她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