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想做什么呢?
想着想着,穆祯瑞还噙着浅薄的笑靥,将瞇得细渺的眼很干脆地完全闭起。
「你还没回答我呢!」
久久等不到响应的苏想伊,没耐性地提醒穆祯瑞,才张口结舌、很是诧异地发现——穆祯瑞又睡着了!
「你睡着了吗?」
苏想伊不信地问,却只得到穆祯瑞迷糊的一笑。
「不会吧!你昨天可是足足睡了一下午加一晚上耶!」苏想伊不由得怀疑,此时真的是上午时分吗?
半躺在藤椅中的美人儿仍是笑着,睡得香香甜甜,大有天塌了会有高个儿顶着的天真单纯。
性子向来大剌剌的苏想伊,在欲摇醒穆祯瑞前,即被他过度柔美的脸庞所慑,定定地望着穆祯瑞弧度完美的面容,薄薄弯起的唇角,和长长垂落的墨黑羽睫;定定地,他的眸光再不能动摇,连心也一样。
而他亦不知道,穆祯瑞浅浅的笑靥,是为了梦中的……想伊。
***
「想伊,我不太舒服。」
晒了一早上太阳的穆祯瑞,用缓慢的速度吃过午饭后,以他一贯的懒散趴在桌上,双手捧着热茶缓缓啜饮。
穆祯瑞悠悠哉哉的表情,令人看不出他身体十分难受。
没什么表情的脸,是在嫌弃茶水难喝,香气不足外,更没有该有的甘甜,喝起来像空有颜色的热茶。
算了,是他自己吵着想出宫,也是他自个儿不想回去的,就没有资格嫌弃伙食难吃、茶水难喝,也就别妄想会有蟹黄配上等龙井这等茶点;更别提汤饺、翠玉虾仁、九转肥肠、咕咾肉、珍珠百花球、百花仙子、佛跳墙、金镶玉饭、五福临门、龙凤呈祥、青云映月、白玉明珠……
唉!他真的真的没有在抱怨,只是想一下罢了。
「不舒服!?」正在收拾碗盘的苏想伊,很是怀疑地挑起半边眉。
他不但整夜没睡,还忙了半天替穆祯瑞张罗吃食,更按他的要求把藤椅搬到院中,供他晒暖身子,刚刚也才帮他泡了壶热茶喝;若不是穆祯瑞美绝的脸令他说不出拒绝的话,他岂会做这么多事?现下,怎么他这个做事的人还好好的,闲闲没事的穆祯瑞竟说他不舒服?
「嗯。」穆祯瑞懒洋洋地轻逸出声,代替点头。
「怎么个不舒服法?」心内怀疑的苏想伊,没怎么理会穆祯瑞的宣告,仍然在收拾桌上物。
「不知道,我只觉得头晕晕的,还有点冷。」久病应成良医的穆祯瑞,却因为懒惰和没有需要,至今仍搞不清楚自己有什么症状时,代表什么病发作了。
「头晕晕的?你大概是睡太久,睡到晕头了。」
不知道穆祯瑞身体情况的苏想伊,没怎么在意地将收好的碗盘拿去厨房清洗,把穆祯瑞一个人丢在原处。
「睡太久了吗?我哪有睡很久。」
穆祯瑞不太信服地喃喃自语,虽然茶水难喝,不过口很渴的他,还是添了杯新茶。
「我昨晚不过睡了七八个时辰,刚刚也才睡了一个时辰,怎么会算久;我在宫中时还睡过一天一夜的,头也不觉得晕啊!」
穆祯瑞嘟着嘴继续念道,很是不满苏想伊说他睡太久,更不高兴苏想伊竟没仔细听他说话,他可是极少抱怨身体不舒服的呢!
「算了。」突然察觉到自己对苏想伊产生了撒娇的情绪,穆祯瑞迅速打住暗流在心底的感觉,装作不在意地将脸贴上木桌。
光滑的木桌传来冰冷又温润的感觉,令穆祯瑞微微惊吓,又深觉舒服地赖着不想动。好奇怪!他明明觉得冷,为什么又喜欢接触冷冰的东西?好怪……
双眸一闭,他的视野里只剩下一片红颜色,茶杯、日光和木桌都不见了。唯有微风还吹拂着,唯有体内的闷热还存在着,唯有苏想伊秀气的脸庞还浮现着。
「想伊,呵呵呵……」也不知道是想到苏想伊片刻后必然会有的手忙脚乱,还是忆起苏想伊笨拙的笑容,将入梦境的穆祯瑞浅笑着道出这两个字。
原本应该柔美的笑容,不知为何居然予人一种可怕的感觉,像是有恶灵在计算什么一般。
***
苏想云曾不只一次暗暗发誓,如果再见到邱颖真,一定要将他大御八块;就算不敢将他撕成八块,也要狠踢两脚。
如果她连踢右丞相之子两脚的胆量都没有,最低限度也要在邱颖真吃喝的东西里加料,用以泄恨。
不过,也不知道她是作贼心虚,或是不想跟白花花的银子过不去,总之,邱颖真上门了,而艳阳阁里也看不见发狂的女人,更没有八块尸体,亦找不到该踢在邱颖真身上的两脚,就更甭提一点「料」也没有的热茶、醇酒了。
倒是有对母女笑得一个比一个灿烂,一个笑得眼睛已完全闭起来,一个笑得眼睛只剩一条缝,足够盯着邱颖真一进门就赏下的金元宝看。
「来到兰州城没到艳阳阁,怎么算是到过兰州城呢!」邱颖真一走进门,便说着好听场的面话。
他赏钱的动作,让原本不知道该不该接待他的龟公,瞬间忘了他和苏嬷嬷、苏是云间问的恩恩怨怨。
当然啦,两人看在十两金元宝的份上,也是什么事情都忘得一乾二净了。
老实说,两个人原本也都是脑袋一片空白,除了金子银子外,什么都入不了眼;管他来客是皇亲国威、江洋大盗、钦命要犯、街边乞丐、肥油员外,她们统统都笑得出来,也统统都接待。
等到他们从银子的光芒中回神,发现事情不太对劲时,苏嬷嬷正在做她最爱做的事——数银子,而苏想云则坐在床上,白玉般的身子仅着百蝶肚兜。
苏嬷嬷愣愣地从银光闪闪中抬起头来,呆呆地自语道:「是啊!他怎么会想到艳阳阁来,难不成是看出什么了吗?」
而苏想云也差不了多少,意识终于从金光迷乱中回神时,她不由自主地浑身一颤,脖子又开始疼痛。
「邱大人,您怎么突然想到要来我们这儿?」觉得事情不太对劲,于是苏想云不动声色地浅笑问道,身子更柔若无骨的依偎在邱颖真身上,让他享受一下美人在怀,心意纷乱的滋味。
「怎么,不高兴有人送银子上门?我可是出了二十两金子要妳一夜,这个价码该是难得一见吧!」邱颖真轻抚着苏想云柔柔的长发,美人在怀他当然难以镇定;事实上,他也不想镇定!
「当然不是,您要来,我当然是求之不得;不过,现在全兰州城都知道,您和县太爷为了嫪王失踪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的,还寻不到一丝消息,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苏想云很努力地将自己贴上邱颖真的宽阔胸怀,期望能让邱颖真失去理性地多吐露一点消息。
她和苏嬷嬷整日为了苏想伊的事坐立不安,苏想伊却没有任何消息传回;虽说没消息就是好消息,但她们不免担心艳阳阁的安危。谁知道哪天苏想伊会突然失风被捕啊!
「再怎么样也要稍事休憩,疲惫的马儿是跑不了长途的。」邱颖真慵懒地答道,一双色迷迷的手更袭上苏想云胸前的柔软。
「那,您知道该往什么方向找寻了吗?」
苏想云急切地问,猛然抬头的力道,使她的头不偏不倚地狠撞上邱颖真的下巴,令两人都大声呼痛。
痛到两个人的思绪都瞬间空白,痛到除了苏想云希冀得到的答案瞬间消失外,她最最喜爱的银子也瞬间消失。
邱颖真没有狠骂出口,仅以行动表明他的怒火——快速消失在艳阳阁中,赏钱,理所当然是没有啦!
苏想云则要笑不笑地坐在床上,她这次是可以理解自己为何被扔下,但是,呵呵呵……她平白赚了二十两金子耶,真好!
而原先怒气冲冲的邱颖真,却在走出艳阳阁的大门后,边摸着自个儿发疼的下巴叹息,边小声地念道:「做人果真不能偷腥,心里有人了,就好好守着,不然偷个腥还会遭天谴。不过,话说回来,艳阳阁这个名字好熟喔!好象在哪里听过,难道上次我来过吗?」
只是单纯听说艳阳阁有名妓就去光顾的邱颖真,抚着疼死人的下巴,继续往邱家别业走去,当年的事,只剩苏家人记得牢靠……
***
穆祯瑞醒来时,人四平八稳地躺着,不过地点不太对,因为被窝里不会让他觉得冰冰凉凉的好舒服。在把原处睡暖了后,穆祯瑞使尽力气翻了个身,转到另一处冰冰凉凉的地方睡。
嗯,好舒服!
穆祯瑞甜甜蜜蜜,但不怎么有力气地弯起唇角,试着拉扯出微笑,却失败于浓浓的无力感。
他好不容易睁开双眼,却没看见应该存在的苏想伊,倒是看到了四只木桌脚,和一大片灰灰白白的地板。
穆祯瑞转了迷迷糊糊的思绪,实在分不清楚自己是睡倒在地上,或是昏倒在地上,毕竟两种情况都太常发生,使他觉得昏倒和快速入梦几乎没什么不同;而且虽然情况有些像昏倒,但地上冰冰的好舒服,他若在睡梦中自己爬到地上来睡,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