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震看著左手的药瓶、右手的皓腕,两者在他心中占著同样重要的分量,一时之间要他选择,实在是种折磨。
“可是你”
华筝伸手按著他的唇瓣,露出凄然的笑容,对他摇了摇头,“回去吧!”
关震看著她,剑眉紧锁,最后重重的闭起双眼,握著她皓腕的力道加紧了些,痛苦的抉择让他额际沁出冷汗。
“该死!”他最后只能硬生生的放开了她的手,任由她的手腕由掌心滑落。
华筝感觉自己的一颗心仿佛坠入了地狱之中,虽然她心中期盼他将仙丹还给爹,带著她远走高飞,不过现实的选择教她看清了一切。
关震突然冲上前紧紧抱著表情呆然的华筝,喘息不已的神情宛如经过一番生死的挣扎,他抬头以炽热的目光凝睇著她。
“等我,我一定会回来找你。”语毕,他立刻低下头深深吻住她微张的檀口。
辗转缠绵的狂吻透露出他对华筝的强烈情意,无奈残酷的现实逼个他不得不迅速结速这个吻,暂时离开华筝的身边。
关震强迫自己狠下心肠转身离开,带著任谁都无法改变的决心他必定要重返此地带走华筝。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华筝仍是沉醉在他突如其来的狂吻中,感觉唇上的温度还是热的,鼻间还有他的味道,当泪水滑落眼眶,她才恍然大悟,原来她的心……也是热的。
兮兮兮石洞中,华晏看著正在打坐运气的筝儿,眉心频频紧蹙,看得出她虽然表面沉静,内心却是紊乱不堪,这样无法静下心来习武,只怕会伤到内脏。
他索性点了她的穴道,阻止她继续运气,同时藉此缓和她体内血液的流速,好让她不至于因为心神不宁而伤了自己。
华筝在父亲的帮助下,感觉胸口瞬间舒畅许多,就像是在窒热的密室中,突然得到新鲜空气,全身细胞获得了解放。
她深深的吸了一大口气,将自己调适到轻松的状态,尔后仍是闭目静坐,让肌肉慢慢恢复松弛。
华晏轻轻抚弄著长发,叹了口气,“筝儿,你不够专心。”
华筝紧闭双眼回答:“别勉强我,我已经答应留在谷底了。”
“这并不是我们当初所谈好的条件内容。”
“我努力在做了。”
华晏摇摇头,不满意她的答案,“你的心定不下来,努力只是在伤害自己。”
“我说过,就算我留在这里,心永远不在,自然定不下来。”
看著筝儿不为所动的容颜,华晏感觉女儿离自己愈来愈远了,她已经不单单是心不在此,就连父女亲情也早已遗忘了。“你的心当然不在,因为你已经将它献给那小子了,留下来的只不过是一副躯壳罢了。”
华筝表面上沉默以对,心中却因父亲这段话而凄然不已。
华晏面对筝儿的默认,既是忧愁也是欣喜。忧的是从小最爱对他撒娇的女儿已经不存在:喜的是女儿在感情上终于有了寄托。然而这两种感受在他心里产生冲突,让他实在不知该拿什么态度看待筝儿的冷淡。
“你既然爱上那小子,为什么又甘愿留在谷里?”
“你永远不会了解这其中的含意。”
“是你不肯说,怎能断言我不能了解?”
“若是你能够了解,当年就不会在娘极需要这颗救命仙丹时,仍是不顾夫妻情义将它献给先帝。”
“你每次都一定要跟我谈论过去的事情吗?”
华筝蓦地睁开美丽的双瞳看向父亲,“这不是过去的事,而是我心中永远无法理解的疑惑,即使事过十年之久,我仍是无法了解爹当年的选择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官位头衔会比同甘共苦的妻子还重要吗?”
华晏被女儿指责得哑口无言,“筝儿……”
“算了,”华筝淡然的站起身子,执起一旁的芙蓉剑,冷冷的看向父亲,“十年前你都无法回答我的疑问,十年后我也不盼望你能给我一个理由,我只希望爹爹别再过问我的事了。”她黯然的转身离去,不想再与父亲谈论这个永远的伤痛。
华晏抬手想要挽留女儿的步伐,却碍于不知如何表达内心的感受而迟疑,只能眼睁睁的看著女儿拂袖离去。他心中所承受的痛,就像是一颗跳动的心被压制住一样,让他感到窒息且难受。
缓缓放下布满皱纹的手,他绝望的逸了声长叹,皓眉之间流露出哀愁之意。
“你有与你母亲一样的仁慈,也和你母亲一样缺乏理性的思考。”他幽幽地说著。
抬头仰望凋零的树木,感受迎面吹拂的秋风,华晏感伤的沉浸在这今人怀念的季节。
恍惚之间,仿佛看见了娘子温婉的笑颜在眼前浮动著,他轻轻的闭上眼睛,娘子悦耳的笑声宛如近在耳边,今他无法自己的扬起笑颜。
多么美好的回忆啊!
然而当他睁开眼睛,面对空渴遢的周遭,他知道自己又陷入了幻想之中,而这种现象似乎日趋严重了。
看著陪伴自己数年依旧不变的环境,眼下改变的只有他自己,日益苍老且郁郁寡欢,他不由得苦笑起来。
“筝儿啊筝儿,虽然你已是双十年华,不过看待男女之间的感情却还是那么的青涩,教我如何能放手任你陷入红尘?”华晏仰头悲伤的长叹,“无奈你无法了解爹的所作所为:而这世间又有谁能了解我言不由衷的苦处呢?唉……”
第八章
峪山虽然长长年覆云的偏远高山,由于山中有绵延不绝的温泉涌现,所以深入山中走个两天两夜,便能发现它其实是个世外桃源。
靠近温泉源头的地方有一个四季皆不结冰的湖泊,那是冰川与温泉交汇而成的宁静之湖,蓝天白云倒映在波光潋滟的湖面上,别有一番特色。
放眼望夫,一整片绿意盎然的草坪上还有丰富的红花黄蕊点缀其中,使得整个山谷生气勃勃。若是到了初冬,湖旁的绿叶便会绽放出朵朵鲜艳夺目的醉芙蓉,早晚不同色系的花朵更是增添此景美色的重要角色,所以即使终年居住此地也不会感到发慌或无趣。
若是偶尔心血来潮,还可在湖中泛舟,享受与天地合而为一的感觉,抑或是钓钓小鱼,享受与鱼斗智的乐趣。
华筝近些日子喜欢一个人站在这里享受美景,尤其最爱眺望可媲美镜面的明净“雪湖”,加上远方一座座交叠到天边的山峦,整个人的心胸不禁跟著开朗起来。
她闭上双眸怡然自得的吐纳,眼前的宁静让她的心思沉淀了不少,她需要涤尽思绪,想清楚未来的路该怎么去走。
然而在她沉醉于鸟语花香、水流草动的世界里头时,耳边突然听见细微的脚步声,惹来它的蹙眉。
华筝不为所动的闭著双眼,任凭那脚步声缓缓趋近身边。
华晏瞧著筝儿闭目养神的模样,几乎误以为是蓉儿回来了,然而在他几次拭眼之后,筝儿稚气的容颜覆盖了他的想像,他才清楚自己看见的是筝儿,而非思念多年的蓉儿。
他轻悄悄的走到女儿身边,与她齐肩而立的眺望远方,声音低沉的说:“雪湖一直是你母亲生前最喜爱的地方,因为它总会在瑞雪来临前绽放鲜艳欲滴的醉芙蓉。而我则喜爱站在湖边欣赏你母亲惬意的笑容,直到现在,我仍常常想像著你母亲倚靠在湖边石块上观赏醉芙蓉的模样。”
华筝在爹说话时,缓缓掀开了眼睑,“我还记得娘喜欢这儿的宁静,所以总是常到这儿来不想片刻。”
“是的,蓉儿喜欢宁静,也常常待在雪湖流连忘返,我每回只要见不到蓉儿的身影,到雪湖来找准是没错。”华晏在誽话时,目光还不时地张望四周,感觉娘子似乎就在身边,只是她忘了回家的时间,所以迟迟没有回去。
华筝注意到爹的动作,也留意到爹眼中透露出思念的哀愁。
难道爹来这儿是为了找娘不成?华筝怀疑的想著。
“这儿已经大不如前了,就连醉芙蓉也都不再美丽。”她望著一旁的几株芙蓉树,现在已经是初冬时节,向来不曾迟开的醉芙蓉似乎已经有数年不曾开过花了。
华晏顺著筝儿的目光望向了醉芙蓉,轻笑了几声,笑脸上虽然有些哀伤,却也掩饰得体。“或许万物皆有灵性,它们因为知道你母亲不会再来探望它们,所以就忠心的随著你母亲离我而去。”
华筝对于父亲的回答只感到相当讽刺;想不到连植物都有感情,为何爹当年就没想到极力救娘呢?
“就因为娘的倩影早已不在,所以往事也都如烟消散。”她残酷的说,同时也暗讽父亲的无情。
华晏摇了摇头,对女儿的态度一点也不以为忤,反而悠然地看著远方,“筝儿,你要切记,这世间有许多事物纵然已经不存在,但是记忆却犹如心头上的痕迹一样,永远无法磨灭,也绝对是岁月无法改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