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云笑著看向窗外,从残破的纸洞,她可以看见哥哥正在凝视远方的侧脸,一副像是在追思什么似的,心神完全投入其中。
她知道哥哥一定是在思念儿时兄妹两人共度的时光,那是一段只有欢笑没有忧愁的岁月,也是她最近常常浮现脑海的画面。
只要回想起过去,关云就会情不自禁地轻笑起来,“我现在已经很满足,没有遗憾,若真的服了它,那么多出的时间只不过是让我思索更多的欲望罢了,所以我选择放弃,让生命永远停留在最美好的时刻。”
“云儿……”华筝原本想要游说的念头反被云儿沉静的态度给说服了。
或许是因为关云言之有理,所以令她折服,甚至赞同云儿的做法。
华筝现在也终于了解为什么关震当初没有强迫云儿服下仙丹,毕竟终日生活在病痛之中的人看待生命的方式与他们是截然不同的,自然在面对生死的问题时也就豁达许多。
关云看著思考中的华筝,风姿绰约、桃腮微晕、双瞳生媚,任谁看了都不禁要羡煞哥哥的幸运。
看著看著,云儿竟也脸红起来,忍不住掩嘴轻笑。
华筝听见云儿的笑声,纳闷地问:“云儿在笑什么?”
关云稍稍敛去了笑容,表情认真地看向华筝,“华姑娘,哥哥真的很爱你,我从他的眼中可以看得出来,你对他而言是很重要的。”
华筝被云儿突然的这席话弄得面颊通红,连心跳也突然加快许多,“云……云儿怎么突然说这个?”她不好意思地扁著嘴。
“呵,因为我很清楚哥哥的个性,所以才会这么说呀!”关云的笑容有些调皮,一时之间很难让人相信她是个病重的人。
“这……”华筝第一次感觉到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讷讷的站著。
瞧见华筝的娇羞后,关云更是肯定自己的眼光无误。
“我知道自己无法与哥哥一起成长,所以宁可让自己的生命像烛光一样,在即将熄灭之前拥有照亮别人的价值,而不愿成为任何人的负担。”关云抬头望著华筝,眼神中散发出一种对亲情的尊重与感动。“如今我能够在生前看见“大嫂”,已经感到相当高兴了,人生虽然短暂……我却死而无憾了。”
华筝在听见云儿喊自己“大嫂”时,有一刹那间感觉到一股热流从脚底窜过全身,直直冲到了眼眶之中,那是一种因为亲情而悸动的情感,同时也是一种死别的悲伤。
她在这一刻,深刻的感受到母亲当年的处境,原来母亲之所以放弃服用仙丹选择死亡,与云儿的立场是相同的,而父亲与关震心中的痛自然也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只有她……这个无法感受到切身之痛的人,才会无理的为他们的行为扣上罪名。
她现在才知道,真正自私愚蠢之人原来是自己,而不是他们。
眼前云儿的面孔慢慢被自己的泪水给弄模糊了,而华筝刚烈的个性也在热泪当中逐渐软化。
爹,我终于明白了……
◆ ◆ ◆
伫立在银色的月光下,两人的影子被拖得长长的,直到阴影融合在黑暗之中,完全分不清谁与谁的影子。
一阵清风拂面而过,枯叶窸窣的声音打破了宁静,同时也唤回了两人的注意力,四只明眸有默契的相互凝视了好长一段时间,最后华筝率先垂下密长的眼睫,流露出黯淡的神色。
“你知道吗?”
“嗯?”关震偏著头,等著她的下文。
华筝深吸了一口气,将浑沌的思绪理出一些头绪后才开口,“我一直以为爹是因为贪慕钱财及官位,才将十年前唯一的仙丹献给了先帝,如今与云儿谈了一些话之后,我终于明白爹的苦衷,以及娘的用心。是我误会爹了。”
关震凝神倾听她的心声,她表情里的所有痛苦与哀伤,全部映入他的眼底,没有一丝脱逃。
华筝接著又说:“我还是不懂爹为什么不肯对我解释他的用意?或许他认为我还小,不够成熟,无法理解其中的道理;也或许他在丧妻之后,后悔自己的决定,所以才会默然承受我的指责与误会。”她螓首低垂、蛾眉轻蹙,仿佛有无形的罪过正压在她的肩上,教她深深感到无地自容。“如今十年岁月流逝了,我非但没有谅解他,反而不断予以抨击与指责……我实在太不应该了。”
关震轻声叹息,抬起手轻轻搭在她的玉肩上,给予支持与安慰。
华筝在他碰及自己时,蓦地抬起头来,以一双哀怨的目光望著他,“关震,你说爹现在会不会在等我回去?”
关震眉宇拧紧,在她的自责与愧疚当中,他听出了自己不愿面对的事实,所以他选择沉默来逃避她的弦外之音。
华筝见他不说话,更是紧捉著他的臂膀问:“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看著她眼眸里闪烁异样的光彩,他了解到什么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也晓得她渴望挽回什么。
“你想回去吗?”他反问著。
华筝垂下眼睑犹豫了一下,最后抬起一双肯定的眼眸对他点点头,“是的,我想回去。”
“你要知道,你回去之后可能再也无法离开峪山了。”他并非有意恐吓,只是想教她认清事实。
华筝犹如摇身一变成了拥有果决判断力的人,在丝毫没有考虑的状况下,毅然的回答:“我知道,不过仍是无法阻止我想回去的念头。”
关震见她态度坚持,只能微笑表示支持,即使他心里是多么的不愿意……
“如果这真是你所想选择的,那么我只能尊重你的决定。”
华筝扬起了笑容,天晓得他的支持对她而言,有多大的影响力;毕竟她现在处于感情与亲情必须选择其一的困境,能得到他的谅解,无非是她目前最需要的支撑力。
她满怀感激的看著他,诚恳的说了一句她在这些日子以来,最想说的一句“谢谢。”
关震在看到她的笑容之后,也自然地扬起了笑,虽然笑容底下多了点哀愁与无奈。“我有句话要先让你知道。”他用著一双深情眸子凝睇他这一生唯一深爱过的女人,“筝,无论多久,你千万要记得,我会等你回来。”
华筝闻言,原本心酸的情绪变得更哀伤了,她忍不住泪水盈眶,一时之间忘了语言的能力,“关震……”
关震只是深深的看著她,缓缓伸出强健的双臂,将她搂在怀里。
“我会等你,我一定会等你回来,筝。”他抚著她的小脸,深情的看著她盈盈水眸,一再的承诺自己的感情。
华筝在他温暖的臂弯里,感觉到幸褔溢满了胸口,她终于明白原来至死不渝的爱情,就是这种深刻的感觉。
就在两人无言凝视间,一股难以压抑的情感在彼此的心中慢慢叠起,他率先控制不住自己的热情,主动以双唇印上她冰冷的檀口。
关震狂野的以吻来证明自己的热情,强烈占有的爱意更是让他几乎想要将她吞噬,永远成为自己的一部分。然而激情过后,残酷的现实仍是等著他去面对,让他无法不跳脱这短暂的甜蜜。
这份永远无法磨灭的情爱,将会是她未来的支柱,她将带著他的期待,撑过每一个孤独寂寞的黑夜,直到她的良心赦免了自己的罪过,那将会是他们重逢的日子。
第十章
三年后
一位不知名的人使用轻功跃过竹林叶梢,所经之处无不席卷起一地落叶,刮起一阵轻风,甚至扰动了竹林里栖息的飞禽走兽,同时也带来了些许不安的气氛。
轻风随著人影的移动而吹出了一条路线,直直通往竹林里唯一的一座竹屋。
当他顺利的来到竹屋前方,立刻停止一切动作,并且扬起他的招牌笑容,好整以暇的站在屋外,等著竹屋的主人现身。
毋需片刻,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悠然的步出竹屋,信步来到关震的面前。
关震在瞧见老朋友时终是藏不住心里的喜悦,脸上堆满了笑容,上前寒暄,“颜老,久日不见,怎么你看起来还是那么年轻?”
颜老每回见到了关震,总是很难不畅怀大笑,“哈哈哈……好小子,你这一张专门招摇撞骗的嘴巴倒是愈来愈伶俐了。”
“哪儿的话,我的精明还不是向你学的。”
颜老年纪大了,无法跟小伙子斗嘴,不过心里却是很高兴关震灵敏的反应依然不变。“你怎么消失了一段日子?我还以为你洗手不干了呢!”
“是啊,我是打算不再偷东西了,不过这次不同,因为我想要花一笔钱买点东西,所以想来请问颜老最近有没有比较轻松又银两多的任务?”
“喔?是什么东西如此珍贵,会议你白日在市集里头无法挣足想要的钱财?”颜老抚著长须疑惑的问。
关震苦笑的搔了搔头,露出难以启齿的表情,“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是过些日子便是云儿的祭日,我知道她喜欢江南的脂粉与绸缎,想买些给云儿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