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急的铜锣声一阵接一阵,声声催人魂,马秋堂飞快地将先前的梦境拋诸脑后,俐落快速地着衫,才跑至门边打开门扇欲出去,就险些撞着了急急忙忙来报讯的药王。
「矿脉出事了!」也是一脸惺忪的药王,神色紧张地跟上已经先走一步的马秋堂。
心底有谱的马秋堂没回答他,只是加快脚下的步伐走向宫廊上的窗口,赶时间地自窗口跃下,落在院中后,直奔向火炬丛丛的宫门处,翻上已为他备好的坐骑,与跟在他身后的药王一同策马疾驰向位在南门外的矿脉区。
当他们抵达时,乱成一团的现场杂音此起彼落,许许多多夜半下睡的矿工群聚在新矿矿口,马秋堂挤过脸上写满慌乱的人群,在一片吵杂中扯开了嗓子。
「发生何事?」
「坑道塌了!」刚从坑道中冲出来,灰头上脸的监工一见到他,随即冲口向他大叫。
马秋堂冲至他的身旁,探首看向里头土石正在塌陷的坑道一会,再抬首看着顶上矿口,发现唯一的出路情况也岌岌可危,细小的碎石纷纷自上头落下,看样子随时都有可能会塌下。
他一把拉过监工的衣领,「里头有多少人?」
「里头大约……」监工六神无主地伸出颤抖的手指数算着,「大约有四个负责夜巡的矿工……」
岩石破裂的声音突自旷口的一旁传来,众人转首一看,一颗巨大的落石正自上头落下,马秋堂迅速推开身旁的监工,在落石坠落至顶上时采出一掌将它击碎,就在这时,旷口里头的坑道传来第二次崩塌的巨大声响,马秋堂两眼一瞇,赶在坑道被两旁塌落下来的岩石压毁堵塞住了矿口前,动作飞快地冲进坑道里救人。
正忙着派人取来支架撑住矿口不让它太快崩坏的药王,不经意瞥见他不要命的行径后,气急败坏地将用来撑住矿口的巨木扔下,紧随着马秋堂身后也冲入落石宛如雨下的坑道里。
站在外头被他俩吓白了一张脸的幽泉,连忙命所有人上前,顶着落石,尽力撑稳防止坍塌的木架,以求让他俩能赶在整座矿坑全毁之前来得及逃出。
像是闷雷密集打在坑道里头的轰隆声响,一声接一声地自坑道里传出,满头大汗的幽泉奋力撑住木架,忧心如焚地频看向里头,盼着能快点见着他两人的身影,当剧烈的倒塌声如惊雷自坑道里响起,宛如潮浪般一涌而出的大量碎石与烟灰,集体自坑道里冲向矿口时,他总算看见两手臂膀上各抱挂着一名矿工的马秋堂,抢时间地奔出矿口,并回身朝里头大喊。
「药王!」
「来了来了……」两手也挟带两个人奔出来的药王,甫踏出矿口,位于矿口上方脆弱的盘岩,即如雨下地轰垮了下来,大量碎岩所产生的烟尘,瞬间将广大的矿区笼罩在一片灰雾里。
在将抢救出来的矿工父给一旁的人后,一脸尘灰的药王瘫坐在一地碎石中不住地咳嗽,好不容易顺过气,他一手按着胸口忿忿地抬首,头一件事就是找那个老是忘记自己是什么身分的马秋堂算帐。
他火大地指着马秋堂的鼻尖大吼。
「你行行好成不成?下回你若要玩命,可不可以通知你表哥我一声先?」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分,像这种不要命的事留给别人做就行了,他以为他们黄泉国还有第二个国王吗?
马秋堂不以为然地瞟他一眼,「我一直以为你有九条命。」
他恨恨地咬着牙,「那也已经被你玩完七条了……」他这种奉安全至上为典范的人,哪会去做这种不要命的蠢事?还不都是这个从不收敛点的小子害的。
「幽泉,将伤者送进宫里。」马秋堂没理会他没完没了的鬼叫,只是朝幽泉弹弹指。
「是。」
许久过后,漫天烟尘逐渐散尽纷纷落地,现场的伤者也被抬上车送回宫内治疗,留在原地未走的药王,弯身拾起一颗碎石将它扔向崩塌成一团的矿脉洞口,一想到花费的数月心血,就这样皆毁于无,他不禁心情恶劣地大大挂下了一张脸。
「现下怎么办?这座矿脉看来是挖不得了,你说咱们——」未说完的话语,骤止于远处那个走近的人影身上。
正在思考该不该从别处再开个矿口,或是就此放弃这处矿脉另采新矿的马秋堂,在他停下话时,好奇地看着他那张突然变得更臭的脸。
药王以肘撞撞他,「喂,麻烦又来了。」
他侧首一看,不悦地发现,在九原国亡国后即暂栖在他宫中的牧瑞迟,平日不肯安分地待在宫中当他的贵客也就罢了,总爱罔视他的命令擅闯国境,四处打采黄泉国的种种,而这回,竟还在夜半堂而皇之地来到地藏的命脉矿区。
马秋堂眼神中透着冷冽,「我记得我可没允许你来这。」
无视于马秋堂下善的冷脸,和一旁药王的白眼,牧瑞迟在他们的面前止步后,将身子站得笔直。
「我非见你一面不可。」这些日子来每当他想见马秋堂,马秋堂不是借口公务繁忙,就是派药王直接打回票不让他见上一面,他再迟钝也明白,马秋堂对九原国被灭一事根本就是有心推托。
「有话改日再说。」马秋堂听了就想走,伸手朝旁一弹指,「药王,差人送他回宫。」
「不行!」牧瑞迟口不择言地在他身后脱口大喝。
当下马秋堂欲走的脚步顿了顿,原本不善的脸色更是阴沉了几分,他转过身子,走至牧瑞迟的面前问。
「不行?」在他的地头上,姿态还摆得比他高?
「你究竟何时才要为我九原国报仇?」再也不想待在他国接受他人援助的牧瑞迟,一心急着要复国,但在复国之前,他更希望马秋堂能够替他一报国仇家恨。
马秋堂挑高两眉,「为贵国报仇,是我黄泉国的责任?」会收留九原国遗族,纯粹只是基于同情,啥时起九原国的血海深仇也成了他的家务事?
「身为地藏三国,难道你要袖手旁观?」牧瑞迟不但说得理所当然,还紧咬着他曾说过的话不放,「是你亲口对石中玉说过,九原国这仇,地藏定会报!」
马秋堂不疾不徐地提醒他,「所谓的地藏,并非单指黄泉国。」同情归同情,身为一国之主,他可不能不考虑到现实层面。
听懂了他在文字游戏上的推托之词,牧瑞迟的表情瞬间变得阴晴不定。
不想太过直接刺伤他的马秋堂,勉强捺着性子向他解释。
「眼下若对帝国动兵,对地藏极为不利,他日就算要出兵,也得等地藏两国协调好兵力,并与天宫三山、海道三岛同时出兵,才可能有胜算。」在三道互不团结的情况下,贸然出兵怎有可能撼动帝国半分?要是帝国不愿再放神子一条生路大举兴兵,只怕三道迟早会被四域将军分别击破,到时世上再无神子。
「你的意思是你还要继续拖下去?」迟迟得不到一个想听的答案,牧瑞迟虽有点受伤,但仍骄傲地不肯轻易放弃。
「我的意思是……」
不待他把话说完,牧瑞迟截过话,嘲讽的眼神里暗藏着不屑。
「到头来,地藏冥王也不过只是个会在表面上说堂皇话,但骨子里却是个畏事的人。」
「喂!」隐忍许久的药王,火大地挽起两袖。
马秋堂一掌拦下欲上前的药王,冷冷地回眸看向牧瑞迟。
「倘若此刻黄泉国单独出兵,难保不会沦为另一个帝国铁骑下的祭品,说得更明白点,我黄泉国没必要为你冒这个风险。」一个西域将军孔雀,多年来就将地藏三国压得死死不能动弹半分了,更何况是在少了一个九原国的情况下要他向孔雀宣战,助人是可以,但没必要不自量力的为了个外人而赔上自己的家国,他可没兴趣成为下一个牧瑞迟。
「你想出尔反尔?」牧瑞迟的眼中仿佛喷出一蓬火,再也忍不住地将质问大声扔至他脸上。
「别太得寸进尺了……」听不下去的药王忍不住插话。「王上之所以收留你,是因为看在同是地藏人的份上,谁说收留你就得替你报仇?要报仇不会自个儿去呀?干啥硬要别人去替你送死?我们是欠过你不成?」莫名其妙,老是强迫别人必须施舍同情,他们就算是再有善心,也都被他的贪婪给磨光了。
像遭说中了心事般,牧瑞迟脸色顿时显得一青一白,没想到他们竟连点颜面都下留给他,还将他说得像是个无赖般。他用力瞪看着马秋堂,但马秋堂却沉着声不发一语,像是在承认自家表哥替他说出了一直没说出口的话般。
「你也这么想?」他僵直地看着马秋堂。
「别再滥用你的悲剧,我没必要受你指使。」马秋堂索性放弃台面上的伪相,不再同牧瑞迟客气。
千愁万恨顿时涌向牧瑞迟的心头,不只是为自己亡国后的落魄,更为在他人屋檐下早已荡然无存的尊严,他无法克制地抖索着唇,百孔千疮的自尊似被踩了一地,看着他们像在指控他不懂得知恩图报,反而还想勒索他们的目光,梗在他喉间的一口气令他怎么也咽不下,不愿再受此欺陵的他当下将脸一板,紧握着拳心离开这两个令他难堪的人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