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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王……王上?」

  找到线索后,尚未带着花咏离开黄泉国附近的迷陀域朝北远行,在第三日就被人给堵上的幽泉,一脸惊惶地看着像是十万火急赶来此处,此刻面上表情似已隐怒到一个极点的马秋堂。

  在幽泉忙着发抖时,站在他身后的花咏也怔站在原地,没想到马秋堂还真应了天涯的话,竟放下公务忙着来找她,只是,她不确定他究竟是为了什么而着急地来此截住他们。

  马秋堂阴沉地盯着幽泉,「是谁准你带她离开地都的?」

  「那个……」只觉得大难临头的幽泉,在支吾其词时,忙不迭地向身后打讯号求救。

  「是我的主意。」不想害他背黑锅的花咏,一把将他推至身后,挺直了背脊面对骂秋堂。

  马秋堂的视线直接绕过她,朝她后头的幽泉吩咐。

  「幽泉,去办你的事。」

  「我也要去。」在幽泉拔腿就走时,花咏也转身想追上去,但捉住她腕间的大掌,却一把将她拉回原处。

  幽泉回首一看,本想说些什么,但在马秋堂瞠大的厉目下,只好识相地走为上策。

  马秋堂拉过她向她解释,「那事不需妳去做,况且,妳不了解迷陀域,妳跟在幽泉身边只会增添他的麻烦。」

  「你把我看得这么无用?」花咏倔着脸,总觉得他把她看成一无是处似的。

  他微瞇着眼,「妳的伤势全好了吗?」要是她都复元了,以她的身手,他或许会放心些,也不需在一听到这消息后,急急忙忙地赶来此地想把她带回去。

  被堵得无话可说的花咏,沉着脸,想挣脱开他还握着的大掌,他却不肯放。

  「走。」他将她的腕间握得更紧,拉着她就想带她回家。

  「我不想回去。」她不肯合作地顿住步伐,另一手拉开他握着不放的手。

  马秋堂意外地看着她使性子的模样,「为何?」

  她把他说过的话奉还给他,「是你说过,我不能一直跟着你,我迟早都得在这世界自立。」既然得自立,那她就不该一直待在黄泉国,若是不早些出来认识认识这个世界,日后她要怎么一个人过下去?

  他有些没好气,「那也得等妳弄清楚了百年后的世界再说。」

  「可你总要让我有机会懂啊。」老把她安置在黄泉国,把她当成国宝高高供奉着,她怎么可能有机会去弄清楚。

  马秋堂叹了口气,伸出两手按着她的肩将她拉回面前。

  「别使性子了,那种事妳日后再慢慢懂也不迟。」她在急什么?以往她不是很想随时随地跟着他,好执行女娲的命令保护他吗?她是何时起改变了?

  使性子?对,她也觉得自己头一回在人前耍任性,可在他面前,她就是很难阻止这种心情,而她也不知自己干嘛这么意气用事,硬是要跟着幽泉来迷陀域办一些她尚都不懂的事。

  「你不必担心我的。」她低垂着头,闷声说着,「我不是你的责任,也不会成为你的包袱。」

  他担心她?马秋堂怔然地直视着她不肯直视他的脸庞。

  他是很担心她,但他不清楚,那是否真是因为习惯,或是责任,他甚至不明白那份驱动着他,令他急忙前来寻她的心情究竟是从何而来,而在追上他们,并发觉她还是完整无缺时,他更是拆解不开心头那份仿佛放下一颗大石,无比释然的感觉……

  只是,看着她那只不肯再让他牵的手,和在心底琢磨着她急着想要远飞的心情,他原本因安心而松懈下来的心情,骤然间又绷得死紧,因他,得到了一个他不太想去接受,也从来没有想过的答案。

  「妳……不想再留在黄泉国了?」他迟疑地问。

  「我……我只是想找到日后我的立足之处。」其实她也不确定现下所说的,是否真是她想离开的原因。「我想知道,在教完你冥斧离开你之后,我该用什么身分留在这百年后的世界。」

  她将会离开?

  明明彼此站得这么近,在她的这句话落后,马秋堂却觉得她忽然变得很遥远。她不再是个初来到百年后世界,跪在大漠里寻找故乡,需要他羽翼保护的迷子,日后她将不必再倚靠着他,她也不会再无助地望着他向他求助,在伤心时会主动投入他的怀里哭泣,很快的,他将会成为她新生活中的路人甲乙,就与他人没有什么不同。

  无限的失落占满了他的心头,他无法解释,因他先前本就是希望她能够自立,可在经过这段日子之后,被她倚靠的他,反而觉得她的倚靠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他甚至已经分不清,究竟是她需要倚靠着他,还是他需要被她倚靠。

  「妳说过妳的职责是守护我。」过了很久,他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

  「可你拒绝了。」始终不看他的花咏,两手将裙裾揪得死紧。

  「若我收回我的话呢?」

  她缓缓抬起头,讶异盛满她的眼中,但她不知该说些什么,正如她不明白他是何以改变了他的说法,不再介意自尊这问题。倘若,这只是想让她回去的手段的话,她想,她并不愿为此而回去黄泉国,再继续看着他过着他觉得无所谓,而她却觉得替他难过的日子。

  她不想再看见那样的他。

  「不回黄泉国的话,妳要上哪去?」眼看着讶异慢慢自她眼中散去,眸中又再浮现了没有留恋的目光,马秋堂在失望之余又复再问。

  在他出现之后,脑海中即慌乱一片的花咏,在这当头,想不出个确切的地名来,事实上,除了黄泉国之外,她根本没有任何一个她所知道,并可落脚之处。

  「我不知道。」沮丧的神情,诚实地出现在她的脸庞上。

  以往酝酿在他胸口的那份心情,似在这日发酵成一种难言的悸动,他在脑中不断回想起那张烛下带泪的脸庞,和她在人前欢笑的模样,他难以克制地伸一出手,抬起她的下颔低声地问。

  「妳已经不再需要我了吗?」现下,就算是没有他所提供的怀抱,就算是没有他来替她擦干她的泪,她也能够不在意的转身背对着他离去了吗?

  被勾曳而出的记忆,在花咏的脑中排山倒海而来,她想起他在人后那张最是温柔的脸庞,和眼前所见的并无二致,她还记得她总是将她的心贴在他胸口的哪一处,藉由他的心跳来稳定她的心跳,而他这般问着她时,她很难拘管心中那份类似一直在责备着她,不知感恩图报的心情,更难压下想亲自替他抹去他那种似将被拋弃的表情。

  「真的不再需要了吗?」他边问边将她拉进怀中,将她置放在她常依偎着他的姿势里。

  花咏紧握着拳心,总觉得他的这种做法,很卑鄙,甚至还有点阴险,因他分明就知道她在表面的坚强角落里,有着一道名叫脆弱的隙缝,而他每回,就是用这方式找着那道他人都找不着的隙缝,深深潜进那道缝里,抚慰着她的孤独与伤心。

  「还是很需要的……」她双手揪紧他背后的衣衫,老老实实地告诉他,「其实我也很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我还不知道一个人到底该怎么办……」

  熟悉的依偎再次回到他的身边,就像缺了一角的碎片再次拼合回原处,一直屏住气息的他,有种深深松了口气鸵感觉。在这片只有鸟鸣声的林中,他安静地感受着她的体温,与她的气息,初秋的阳光洒落在她的发丝上,他着迷地看着那炫目的色泽。

  「那日我是真的很生气。」闷在他怀中的花咏,低声吐出会让她想要离开的原由。

  他将颊靠在她的发上,「我知道。」

  「你有没有反省?」总是放心不下那件事的她,忍不住想问。

  听着她那似自家人教训的口气,马秋堂有些哭笑不得。

  她以指戳戳他,「有没有?」

  「妳知道妳现下的口气像什么吗?」他低首看着她的眼,笑意扬在他的唇边。

  听懂了他的意思后,薄薄的红霞飞上她的面颊,她索性推开他的怀抱转头就想走。

  「算我多管闲事好吗?」

  他慢条斯理地将她拉回,两手环着她的腰,刻意盯着目光忐忑的她瞧。

  「你再看下去我就要脸红了……」因他看得那样专注,那样地意味深长,她缩着身子,忍不住想找地方躲。

  「已经很红了。」带了点粗砺触感的指尖,抚过那娇艳欲滴的面颊,并在上头逗留不走。

  心跳得飞快的她,觉得现下自己就连要挤出一点声音都有点困难,可他也不说话,就只是无意识地抚着她,在她觉得整个人像要被他那目光灼灼的两眼给烧穿时,她正色地道。

  「真该有人教教你男女之别的。」哪有人……这样的,这早就超出安慰或关心的范围了。

  「妳在意吗?」马秋堂偏着头问。

  同样问过她这句话的天涯,他那张神情笃定的脸庞,顿时跃进她的脑海里,像在验证他的观察所言不假似的,令花咏失序的心跳缓缓稳定了下来,她原本纠结在心中的心事,像团被人踢了老远的线团,散开来的细线,一路绵延到心的那一端去,再无所谓的迷惘或是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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