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角不吃他这套,“城主与我是两回事。”立场不同、出发点不同、身分更不同,怎能一概而论?
“什么两回事?还不都是同样的一回事!”天涯不客气地浇了他一盆冷水,“每个人多多少少都会藏有些不欲人知的自卑,你有,我也有,只是程度不同而已,可一旦自卑成为了生命中的一部分,那就成了过度妄自菲薄,这不但会伤害你自己,也会让关心你的人束手无策。”
海角瞥他一眼,很难否认,这个从不负责的流浪汉,某些话的确是说中了他的心中事。
“总结一句。”说到口干舌燥的天涯朝他抬起一指,“身分或许是不能改变的,但心是可以变的,何必太过看轻自己而因此错过最重要的人?”
他有错过吗?
海角抬首看著远处霓裳房里未熄的灯火,他只是在愿舍与不舍间,选择了对霓裳较有利的一点而已,虽然那对霓裳来说,并不是她所要的。
“臭小子,你就不能应我一声吗?”总觉得自己像在自言自语的天涯,在他又摆出个沉默样时,忍不住出手推了他一把。
“告辞。”他撇开天涯的手,不想继续搭理他。
就在他转身欲走时,一记硬拳登时揍歪了他的脸庞,他自口中吐出一丝血水,目光不善地盯著突然动手的天涯。
“这拳是替霓裳打的。”天涯皮笑肉不笑地扬著拳头对他解释。
海角倏地将寒眸一眯,在他脸上的笑容还未散去时,飞快地欺身上前,出手如闪电地连轰他三拳。
“这三拳是替小姐打的。”打完人后,海角慢条斯理地整理著衣袖,冷酷的脸庞上丝毫无半点悔意。
“咳咳……”差点被揍趴在地的天涯,捧著腹部不住地咳嗽,“为什么……是三拳?”他也才揍了一拳而已,就算是有来有往,这家伙会不会多算了两拳?
“这些年来,城主不该将身为城主的责任都推至小姐身上。”老早就想找他算帐的海角,开始与他算起这些年来,一直累积在他腹里令他郁闷的东西。
好吧,他知道他是不负责任了点,也害霓裳太累了些,所以这拳他认。
“另两拳呢?”天涯扬扬指请他继续。
海角接著数落,“城主不该不择人选、不顾小姐意愿逼小姐成亲。”
这题……直接跳过!因为希望霓裳成亲本来就没有错!她都已二十了哪,再摆下去,是想让她当个老姑娘吗?
“第三拳呢?”天涯晾著白眼,等著看他还有什么借口。
“城主时常令小姐生恼动怒。”
听到这点,这口气天涯就再也咽不下去了。
他险些气昏,“连我惹她生气也要打?”这是他们表兄妹间的个性问题好吗?
“对。”心思全都绕著霓裳转的海角,在他眼里,错的永远都是天涯。
觉得这三拳挨得实在很闷的天涯,转了转眼眸,坏心眼地走至他的面前问:“你不问问,我为何要揍你那一拳?”
“城主请说。”
他愉快地当著海角的面劈下一记响雷,“你害她哭了。”
被响雷劈得结结实实的海角,登时错愕地愣住,逮著机会的天涯,立即还以颜色地也赏他三拳。
“你害她不只掉了三滴眼泪。”出完气一身爽快的天涯,一点也不同情地看著被打了还呆呆的他,“只给你三拳,算是便宜你了。”
“小姐……哭了?”脑海里什么都没法想的海角,愣愣地重复。
“哭得跟泪人儿似的。”天涯甩甩手,“你也知道她从不哭的,现下,你明白你的罪过有多大……喂喂,我话还没说完啊,你急著上哪去?”
一骨碌冲去找霓裳的海角,直接跳上城楼,也不管已是静夜,快步地在廊上奔跑著,当他伸手推开霓裳的房门时,空荡荡的房里,已是人去楼空。
第六章
“所以,你就往我这跑?”
无辜到极点的风破晓,在听完了霓裳所说的逃家原因后,总算知道自己在忙得不可开交时,硬被她拖回织女城里听她诉苦的主因。
“我没地方去嘛。”霓裳扁著小嘴,想来想去就只想到能往他这躲上一阵。
他感慨地一手掩著脸,“海角很快就会找到这来的……”为了那个不负责任的天涯,他光忙防止帝国兵袭的事都忙不完了,他哪还有时间去理会这对小两口的事?
“你能不能把我藏著?”她可怜兮兮地问,也知道海角最厉害的一门功夫,不是箭技或剑技,而是找她。
风破晓扬高了朗眉,“藏?”
“对。”她郑重地点点头。
他再哀声叹气地摇首,“藏得了一时藏不了一世,海角迟早还是会把你翻出来的。”哪一回不是这样的?
霓裳忍不住推了他一把,“你别长他志气行不行?”
“我只是很佩服他在这方面的毅力而已。”一个可以从她七岁找到二十岁从不失手的男人,要人不佩服实在是很难。
霓裳气馁地坐在他身旁,也知道在风破晓忙得不可开交时来麻烦他,是任性了点,可她是真的无法再待在天垒城里,在已经把话说开了后,她不知该怎么去面对那个拒绝她的海角,与其说是自尊受伤,倒不如说是她连最后一丝期待都失去了。
天涯说,那夜在她醉后了,海角曾放恣地亲吻她,忘却主仆身分,在无人的四下,将他深深压抑的情感都释放出来。自知道这回事后,她日夜都在盼著海角回来,带著丝丝羞窘和欣喜,她每日都在期待著那抹身影回到她的身边,可他虽是回来了,却也让她本在云端上的心,刹那间跌至谷底。
是否会失明,是否会错过了药王这神医,这些她都不管,因她知道她的青春已是所剩无几,她只想在她人生最美的时刻好好爱他一回,只是她不要她的爱情里掺杂了海角的内疚或是自责,她要的是他的全心全意,不要总是为她著想,她多么希望,他能和她一般自私。
可在她身上,他从不是个自私的人,他愿为她做尽一切,也不要她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这教她怎么恨这个爱她比任何人都还要深的男人?
“回去吧。”面对著她那张落寞的脸庞,风破晓温和地劝著。
她不自在地撇过脸,“不要。”现下回去了又能怎么样?与海角无言相对,还是真去嫁那个药王?
他一手撑著下颔看著她的倔强样,“你总不能躲他一辈子。”
“我就躲给他看!”她就不信海角每回都那么神能找到她。
“他会担心的。”知道她吃软不吃硬,风破晓干脆专挑她的罩门。
霓裳听了神色不禁软化了些许,想起海角可能会急急忙忙的四处找她,登时她有些不舍地垂下眼睫。
他再接再厉,“你会想他的。”
“破晓哥哥。”她瞄他一眼。
“嗯?”
决定要他有难同当的霓裳,索性拖他一块下水。
“你也会想你的心上人吗?”与其独自一人郁闷,不如拉个人作伴,也好听听他人例子与心得。
某张敦厚老实的脸庞上,充满善意的笑容随即僵住,两颗眼瞳愣止住不动,他那张大的嘴也顿时忘了该怎么合上,而后,泛滥成灾的潮红开始往他的脸上大铺特铺。
“破晓哥哥?”看他突然浑身僵硬得跟棵木头似的,她以指戳戳他。
“当然会想……想啊。”仿佛像换了个人似的,满面通红的风破晓,除了变得坐立下安外,还开始结巴。
霓裳好奇地一手托著下颔,“真想知道她究竟是生得什么模样……”能够让这个男人打小迷恋到大的女人,不是美如天仙就定是有什么过人之处,这种女人她也想见上一面。
“她……”他支支吾吾地吐出几个字,“她很美……”
她惊喜地问:“你终于见到她了?”
“见过半面……”风破晓一手掩著脸,愈说头垂得愈低。
“半面?”兴奋的霓裳顿了顿,有些疑惑地皱起柳眉。
他更是吞吞吐吐,“只……只看到她的侧脸……”
“然后?”霓裳僵著笑脸,看著眼前脸红得像要挖地洞钻的男人,已经开始在转他的手指头。
“我、我……”心跳声轰隆隆的风破晓,紧张地一手按著胸膛,深怕连她也都听见了。
“呃……”霓裳以指轻点著他的肩头提醒,“破晓哥哥,好歹你也是个城主,你能不能克制一下你的面皮,不要每回一提到你的心上人,你就开始大大的走样好吗?”为什么比表哥可靠一百倍不止的他,只要一谈到他的心上人,他就像被击中罩门一样,当场从一个可靠的老实人变成手足无措的孩子,害她都不好意思继续问下去。
无法控制面皮和行为举止的风破晓,为掩饰窘状,一把拿起旁边的茶碗,咕噜咕噜地努力灌茶消暑。
霓裳在他耳边再丢一句,“她知道你是谁吗?”既然有见到半面,那就是有碰过面了?
马上被茶水呛到的风破晓,再次失态地在她面前咳得昏天暗地,好不容易顺过气后,他才尴尬地对她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