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离开了海涛四起的岛屿,与金碧辉煌的宫殿后,他们置身于一个充满野性的丛林。
在林里,蜘蛛张开牠的网,静候猎物。
千丝万缕中,被缚住的是挣扎的猎物,还是苦苦守着蛛网的蜘蛛?
到底是谁网住了谁、谁困住了谁?
等待被吞噬的,是谁?
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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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际似泼了墨般,浓重的密云盘旋在迷海上方不散,狂风似野兽扯开了嗓子嘶吼,自海面上吹袭而来的强风,依旧持续狠狠吹刮着海面,遭风势掀起的海浪,不分日夜地拍击着港湾,风儿携着高高拍击而起的浪花,将海水灌进建筑在海湾边崖岩底下的碉堡里。
守站在碉堡外的士兵们个个又冷又湿,在强风中几乎无法站稳身子。
这情况已持续三月之久。
三个月前,浩荡率大军闯入紫荆王东域地盘,直扑向海道的六器旗下两位将军玉笄与玉珩,意欲抢在多年来总是对海道睁只眼闭只眼,与其它四域将军一般皆采取互不侵犯作法的紫荆王之前,先行为帝国攻下海道,并在迷海中寻找海皇。
但这些日子来,因守护海道的风神之故,玉笄与玉珩始终无法动海道分毫,因风神在海上布法掀起狂风,令六器战船一艘也无法离开岸边,就在一个月前,海道三岛中都灵岛岛主观澜,更是趁着六器动弹不得之际,率军先行登岸拿下了玉笄的人头。
门扇遭开启的剎那,强劲的海风随即灌入了堡内,海水的气味亦随着漫在风中的水气涌进其中,在身后部属勉强关上门扉后,脱去外氅的玉琅,一脸愤懑地抹去满面的水湿。
「如何?」急着知道情况的玉珩连忙迎上前。
「紫荆王不肯出借巫女。」脱去身上吸满海水的外衣后,仿佛像在发泄似的,玉琅狠狠将外衣甩曳在地。
「其它的四域将军呢?」早就知道他们定会在紫荆王那儿碰钉子的玉珩,不死心地再问。
不得不去向人低头,却处处碰壁的玉琅,再也忍不住地大声咆哮。
「他们同样也都不肯借!」明知道他们因风神而吃了什么苦头,也知道风神不是他们所能对付的,偏偏那些四域将军就是不肯出借手中握有巫法的巫女,好让她们来对抗风神,分明就是想看他们在海道出糗,并给当初主动请缨出兵海道的六器将军们难堪。
原本犹存有一丝希望的玉珩,面色随即变得铁青。
欺人太甚,往常在朝四域与六器相互作对那便也罢了,没想到在来到了海道之后,四域将军们依然故我,他想,那个不肯出借巫女的紫荆王,现下定是在他东域的别业里等着看他们的失败,而远在京中等待的六器将军们,若是知道他们至今竟连一艘战船都没有出海过的话,想必等他们回到京中时,定少不了一顿严厉的苛责,更甚者,他们这些六器手底下的弟子们,日后恐将无缘接下六器的棒子,与他们在朝中的地位。
但那些身为六器的师父怎会知海道现下的状况?站在碉堡内往外看去,海湾内怒涛汹涌,海面上更是一片无止境的惊涛骇浪,即便是打仗,那也得要有战场,若无战场,纵使他再有能耐,也不能奈海道如何,在这片无立足之地、无可行船之处的迷海上,别说是想找到海皇了,他就算在这再拖上三个月,依旧是拿不下海道三岛!
「你说,现下咱们该怎么办?」心乱如麻的玉琅在他沉着脸闷不吭声时,烦躁地在屋内踱来踱去。「难不成咱们真要向紫荆王求援?或把这个立功的机会让给紫荆王?」那个等着看他们承认失败的紫荆王,已在他的东域里屯兵多时,与紫荆王相比,失去了玉笄的他们,眼下存粮已不多,他们可不能像现下这般再撑下去,谁知道这刮个不停的怪风何时才会停息?
颜面不堪再辱,玉珩紧握着拳心,咬牙进出两字。
「绝不。」
「都已三个月了,咱们不能一直在这进退不得的耗着。」知道他脾气的玉琅,虽和他一样都有不甘,可还是要他面对现实。「再如此下去,咱们该如何向师尊们交代?而师尊们又该如何向日月二相及陛下交代?」
玉珩没有回答他,只是转首看向窗外,半晌,他像是下了极大的赌注般地开口。
「派人将半数战船拉上岸。」
玉琅怔了怔,「拉上岸?」
「既然咱们不能由此东进,那咱们就绕道至大海上西进迷海。」他边说边取来地图,一手指向东边连接着迷海的广阔大海,「你继续停留在此佯装我军攻势未改,以免风神起疑,我则率军绕道由东向西进攻,趁此攻其不备!」
「此计虽是不错,但若要绕道的话,迷海两边海岸都是山崖,崖上的山道难以运船……」觉得这将会大费周章的玉琅,皱着眉思考着此计的困难度。
「那就在道上铺上滚木。」玉珩冷冷瞥他一眼,「不管要花多大的人力物力,咱们都得把船运至东海上。」
看着他眼中不屈不挠的决心,犹有反对的玉琅安静了一会,半晌,他眼中也换上了不服输的光芒。
「好,咱们就这么办。」今儿个冲着一口气,他绝不要让那个目中无人的紫荆王给看扁,他定要叫那个自恃为皇亲的紫荆王刮目相看!
无视于碉堡中的人事物,重重拍击在岸上的碎浪,一波又一波地前仆后继,成群袭向海岸的浪涛远处,远在迷海之上的海道三大岛中,都灵岛岛上风神所居的神宫里,上百位祭师齐跪在殿中祝祷,喃喃的祝祷声,漫盖过了宫外海浪的音息。
居于殿上纱帘后的风神飞帘,已在此不分日夜布法三月,这三月来,每日只能稍事歇息一会的她,始终沉默地坐在帘后布法,就在这一片令人听得两耳已麻痹的祝祷声中,她缓缓地睁开了眼,起身扬起一手拨开阻隔人群的纱帘,微偏着螓首怀疑地看向殿窗。
「殿下?」不知她是受何打扰的祭师们,纷纷扬首,不解地看她赤着脚一步步走向殿窗,在窗畔看了一会后,她即走至一旁的殿门走出殿外,就这么站在外头高悬的殿台上。
子夜般乌黑的青丝,在风中不住地飘扬,飞帘微瞇着眼,在翻腾不定的海涛中看向远方只能见着些许的山崖,殿台底下拍击溅起的浪花打湿了她的衣裳,在这已入冬的时节,海水显得格外彻骨冰冷,但她仍是动也不动地凝视着远方,当她身后的祭师们纷纷上前,想劝她进殿避一避时,她合上眼,将掌心交叠在胸口,微启芳唇低声喃喃,开始再布另一法。
过了许久后,丝毫未减的风势依旧在海面上奔腾四窜,但海面上却渐渐起了变化,众人瞠大了眼,见原本急摇乱打的海面,开始出现大小漩涡,渐渐的,漩涡为数愈来愈多,也愈来愈巨大,就在低垂的密云闪过数道白亮的闪电之后,海面上的漩涡扶摇而上直抵云端,急速旋转成一条条摇曳不定的水龙,飞帘倏地睁开双眼,扬袖一振,十来条水龙即以飞快的速度朝海岸前进。
此时的玉珩与玉琅,冒着大风大浪站在港湾边,指挥下属将一艘艘停泊在湾内、随着海浪起伏的船舰拉上岸,就在他们方拉起数艘船舰,并枕以滚木拖至湾旁打算运往后方的山崖时,天色蓦地四暗,宛如黑夜提前来临,为此异象,人人皆好奇地仰望着远方的天际,并同时因远处的景象为之一愕。
犹如由天顶探向海面,数十条高耸卷起的水柱,似一条条水龙般直击向海岸四处,一时为此景骇住的众人,起先犹无法反应地呆怔在原地,当玉珩的厉声疾喝穿过呼啸的狂风与水声抵达他们耳际时,众人这才惊惶地四处逃散,一艘艘被拉上岸的船舰,很快即遭卷上岸的水龙吞噬卷起,再重重摔落至岸上四分五裂,通往山崖左右两处的山道,也遭以无人可挡之势奔向山崖的水柱冲毁,剎那间,大批的落石自断裂的山崖倾落,将下方的碉堡掩埋在其中。
其余停泊在港湾内的船舰亦无一幸免。
在水龙消逝化为水柱坠落,如大雨般滂然落下,在岸上形成一摊又一摊巨大的水池,侥幸逃过一劫的玉珩,站在一地船只的残骸中,圆目直瞪着远方的迷海。
「她不是人……」他颤着声,无法克制一身的寒栗。「这不是凡人所能之事……」
站在殿外看着水龙消失在岸边后,感觉自己已耗尽力气的飞帘,有些站不稳脚地颠退了两步,她一把握紧殿台的围栏藉以稳住自己,当脑中强烈的晕眩感过去后,四肢重若千斤的她,勉力抬起脚,转身踏着踉跄的步伐迎向在殿内等待着她的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