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惜自小就跟在我身旁,与我情同姐妹,我早不当她是下人了。”华儿说得诚恳,但刘袖琴却听得厌恶。
“也难怪,以你在莫府的地位,和那些低等下人确实非常接近,将自己归类于他们,再自然不过。”
红惜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她绝不能再给小姐惹是生非。不过,这个臭女人到底来做什么的?纯粹侮辱人吗?吃饱了撑著啊!
华儿不语。其实她说得也没错,仔细深思,在莫府,她是什么都不是。是姨太,可少爷未曾与她同床;是婢女,却什么活儿都没干过。
她到底是什么?
“我听说你为何采卿强出头,你干嘛这么好管闲事?守住你的本分不行吗?
非得搞得相公心情大坏,苦了我们这些服侍的人!”刘袖琴借题发挥,明明是自己的处心积虑未成功,却将责任推诿华儿,还牵扯上莫尧皇。
“我……”怎么连大姨太也在乎这事?莫尧皇还在生气?
对呀!昨夜他态度转变,就是提到此事之际。他既然不相信“人”,当然也不可能相信她,他一定在怀疑她救三姨太的动机。
信任……真的如此困难吗?
“我告诉你,莫府的规矩中,最重要的就是服从。相公是莫府的掌权者,是我们的丈夫,等于是我们的‘天’,不可侵犯,你懂不懂?”刘袖琴的双眼闪闪发光,简直把莫尧皇当成她生命里唯一的主宰。
华儿能说什么呢?
娘也把爹视为尊上无比的天,为什么身为妻子就得如此?
天……多遥远……夫妻不是最贴心的吗?怎会是天地之喻?
“少爷最近来过你这儿吗?”刘袖琴问出了她主要的目的。
相公近来不曾到她那儿下榻,何采卿那边也没听说,如此一来,只剩下眼前这个丑女。虽然她认为相公不致饥不择食到这种地步,但来见见这个传说中的白家大小姐也未尝不可。
她的存在,可是大大帮衬她刘袖琴的倾城容颜呢!牡丹再美,没有绿叶陪衬怎能更显出它的娇艳?
华儿思忖著,莫尧皇只来过蘅芜楼一次,而且是怒愤填膺下,时间也有一段
了,应该不算大姨太所说的最近来过吧!
华儿摇首。
“想也知道结果,白问了。”她摇曳生姿地起身。
突然,她不怀好意地噙著笑,抛给了华儿一个问题,一个她不知从何答起的问题。
“你爱上相公了吗?”
华儿心跳漏了数拍,半启的嘴唇维持原样,就这么望著刘袖琴似嘲弄的黑眸。
啊……美目盼兮……她的眼睛确是黑白分明、澄透如水,与莫尧皇实在登对。
她不喜欢这个想法,虽然它是事实。
“相公这等面貌,你配得起吗?”刘袖琴其实不问也明白答案,哪个女人在见过相公后不著迷的?
“华儿有自知之明。”苦涩浸满了全身,刘袖琴的突来一问让华儿明白了自己的心情。
不爱他吗?那又何必逃避他的眼?何必担忧他对人的不信任?
然而,她是只乌鸦,焉能冀望站在凤凰身旁?
“不错嘛!知道自己的定位。但是,爱上他苦的很,因为他一辈子都不可能看上你,更不会爱上你。”刘柏琴字字句句扎得华儿心淌血,而她自己却瞬间失魂落魄,自言自语:“应该说……他根本谁也不爱……”
华儿抬眸,刘袖琴此时的神情她看过,就在何采卿提及莫尧皇之时。
“琴姐如此绝美,少爷怎可能不动心?”华儿凭直觉一问,却刺中刘袖琴受伤的自尊。
相公不爱她,她相当清楚,所以她使出浑身解数,务要他动情。然而,从以前到现在,耗尽了力气,结果依然不变。
他的一颗心,比天上云彩更加难以捉摸。但她绝不放弃,不仅莫府正房的位子,连同相公的心,她一定要得到。
“相公当然动心,只不过,动的不是爱情的部分,是对美人的正常反应。”
她膘了华儿一眼。
“你连正常反应都得不到吧!”
刘袖琴连声再见都无,趾高气扬地,迳自离开蘅芜楼。
“这女人来干什么的?她有病是不是?”压抑了好久,红惜终于爆发出来。
华儿咬咬下唇,心沉著。
不论是刘袖琴或是何采卿,其实她们都爱著莫尧皇吧!虽然她们的爱可能带有许多条件,但深深被吸引却是事实。
莫尧皇谁也不爱,对她而言,是悲是喜?
第七章
C“我等你好久了,我好想你,日日夜夜都在等待,一直等待。”
眼看她视若无睹就要踩入水中,华儿仓卒趋前,然而,握住她上臂的华儿,支持不了她的重量,重心不稳,两人噗通一声,双双跌进了湘红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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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托,你头发不擦于,万一染上风寒怎么办?”红惜拿著毛巾在蘅芜楼里追著女子四处跑。
幸好湘红池不算深,华儿使劲攀上岸上石头,两人才因此得救。
“你给我安分点!”红惜的脚力获胜,她只手抓紧女子,另一手替她擦拭发丝。
洗过澡的她,倍觉娇稚。华儿细细打量,她的年龄应该与她差不多,以她清秀的气质,不像是府内女婢,可是也没听说莫尧皇有什么姐妹和他同住,那么这个女孩究竟是谁?
无论如何,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并不是一个正常人。
“小姐,你打哪儿来弄来这个人啊?”好不容易解决完她的头发,红惜喘下一口气。
“说来话长。”华儿边解释,还得边拉开攻击红惜的她。
“这个女人明明有病,小姐,我看我找个大夫给她看看。”红惜摸摸被她扯发扯得发痛的头皮。
“等等,我们先搞清楚她的身份再做打算。”
“搞得清楚吗?瞧她那副德行,我看祖宗十八代全忘光啦!”红惜噘起嘴,不高兴地说道。
华儿牵她坐定床沿,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微笑,如同华儿刚开始遇见她的模样。
“你必须告诉我,我才能帮你。”华儿不放弃地问。
“帮……我?”她似乎有了回应,手指著自己。
“对,我能帮你,但需要你告诉我你的名字。”华儿一字一句地清晰说道。
“你能帮我找回孩子吗?”她兴奋地握住华儿双手,黑眸展现希望光芒。
“孩子?”华儿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孩子怎么寻?
“你不能吗?”失望霎时罩上她的眼。“也对,谁能呢?”
“不……”华儿最怕看见这种眼神了,那会让她跟著难受。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她不理会华儿的回答。自顾自吟起诗来。
“这是什么?”红惜没有听懂。
华儿怔住,她记得,彤弓教过她这首诗。
“这是诗经王风的‘采葛’,她为什么吟出此诗呢?”
女子仿佛听得懂华儿的疑问,她傻傻笑道:“我的名字就叫作采葛,采葛是我的名字。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如纺衣般,她持续重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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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葛静静沉入梦中,华儿半坐起身,凝视床上一旁她的睡脸。
夏夜的凉风徐徐,贴在肌肤上倍觉清爽。
华儿下床,走近窗沿,仰头,一轮明月煌煌。
采葛可以说是累得睡著的,红惜陪她玩了好一会儿,她才哈欠连连,愿意乖乖上床休息,这也实在难为红惜了。
话说回来,采葛到底是谁呢?假若非仆非亲,还有什么可能让她出现在湘红院?
华儿闪掠一丝记忆,她怔忡。
三姨太不是说湘红院的主人是二位死去姨太中的一位,如今那里应该是荒芜、无人居住之所才对。为什么采葛会在那儿?
阶梯上藓苔鲜少,定是常有人出入,莫非采葛住在湘红院?但是它看起来就像废墟,压根儿不会让人联想到还有人能住在里面。
除非……有意掩人耳目……不让别人发现采葛的存在。
可是,为什么?
华儿仔细回想采葛的一言一行,再加上何采卿的描述,她霍然转身,盯著床上那张秀美脸庞儿。
难不成她是湘红院原来的主人,莫尧皇的妻妾之一?
她不是死了,而是疯了?可能吗?
华儿按著胸口,甩甩头设法镇定。
倘若确实如此,她绝不能让别人发现采葛的行踪,不然,采葛恐怕会再度被囚禁于湘红院。
是的,囚禁,她唯一想得到的理由。骗外人说采葛身亡,事实她却被囚禁起来。
这是莫尧皇的杰作吗?她可是他的妾啊!他怎狠心?
月影逐渐朦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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蘅芜楼前的石桌,吕老总管眉开眼笑,手里把玩著象棋棋子。
“难得五姨太好兴致,找我老吕琢磨棋技。”炮锁将土,车马在旁窥伺,这盘华儿注定又输了。
“包括这局,我已经连输三局了,老总管,偶尔也让让我这个后生晚辈。”
华儿笑道。
“呵呵,棋局的世界是不讲人情的,如此你的技艺才能进步。”谈到下棋,吕老总管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傲气风发,目光锐利,下手绝不留情。他酷爱象棋的程度,与嗜酒者喜爱喝酒一样,棋局里,是他吐真言的最佳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