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颇有闲情雅致,在此饮茶谈心啊!”莫尧皇双手置于身后,脸上的笑容似是居心叵测。
“你今天上午不是要去李老板家吗?”华儿挪出位子,下意识地让莫尧皇坐于她们中间。
“事有轻重缓急,有些事情非得先解决不可。”他朝小昱微笑,弄得小昱一头雾水。
华儿胸中一疼,局促地起身道:“我去吩咐厨房一声,教他们送点糕饼过来。
厨房的朱老头做的糕饼最好吃了。”
“等等!”莫尧皇捉住华儿手臂。“我跟你一起过去。”
“你不是有话跟小昱谈吗?”其实她是害怕才想逃,她害怕自己的猜测成真。
“要谈的人不是我。”莫尧皇转向花园方向大喊:“你可以出来了,再不出来我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随著他的呼唤,一名高壮男子徐徐步至楼前。他皮肤晒得黝黑,配上一双浓眉大眼与结实的四肢,身著粗布衣裳,一眼就知道是名山野村夫。然而,从他全身自然而然散发的坚毅与权威来看,又不像个普通粗人。
小昱惊诧地自椅子上跳起来,随后扁扁嘴负气地别开头,压根儿不愿注视来者。
男子看到小昱的模样,只能搔首踟蹰,不知从何开口。
“艾老哥,事情办好了,我可不欠你人情了。”莫尧皇拍拍他的肩。
“知道了,少啰嗦!”男子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
“走吧!”莫尧皇迳自拉著华儿离去,留下这对气氛沉重的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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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放开我。”华儿使劲抽回被莫尧皇抓得发疼的手腕。“你那么用力,我的手很痛。”
“我的心更痛。”莫尧皇愁眸锁住她。
“你说什么啊?”华儿故意忽略他的凝视,惶惶然地环顾左右。“那个男人到底是谁?你怎么留他们两个单独相处呢?万一小昱发生危险怎么办?不行,我要回去。”
莫尧皇只手挡住她的去路。“他比任何人都要担心你妹妹的安危,我相信你妹妹也很期盼他的到来。”
华儿静下心思忖。莫非他就是那个保护小昱的人?
“他们的事他们自己会好好处理,现在应该来谈谈我们的事。”
“谈、谈什么?我们有什么好谈的?”华儿心虚地露齿而笑。
“为什么逃避我?”莫尧皇的语气掺杂丝丝愠怒。
“我有吗?”华儿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自从白小昱来了之后,你总是有意无意在逃开我,适才连位子都帮我安排好了。你这么希望我和她在一起吗?”
华儿讶异地抬头,迎上莫尧皇忿忿的目光。
“你以为我刚才要解决什么事情?你以为我和她能擦撞出什么火花?抛弃你娶这个原本该娶的女人,这就是你认为的我吗?还是你根本不爱我——”
“当然不是!”华儿握紧拳头激动地否定。“我只是认为你可以有……”
“更好的选择吗?”莫尧皇替她接完话。
华儿愣住,好一会儿才回神。“你偷听我们讲话?”
“不用听也晓得。你的心思我看不出来吗?我真搞不懂我自己,为什么偏偏爱上你这种女人?别的女人是尽全力守住自己的丈夫,而你总是把我往外推。对你而言,我究竟是什么?”酸楚流了莫尧皇全身,眼睛、鼻子、嘴唇、手脚……不断侵蚀他。
“我的生命里,没有人比你更重要了。”华儿轻启朱唇,柔和哀伤的语调真诚诉说她的感情。“因此,我希望你有更幸福、更美好的未来。小昱出现后,你的眼光总在追逐她,假如你喜欢她,我绝对没有第二句话,你有权利做更佳的抉择。”
“你这个笨蛋!”莫尧皇都不晓得要哭还是要笑。“谁的眼光在追逐她?那是因为刚才那个男人拜托我寻找白小昱,结果她居然在蘅芜楼出现,我看她只是要确定她的身份。艾老哥是我在南昌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为了偿还人情,我才懒得趟这淌浑水。做了媒人,反倒被自己的妻子误会,我冤不冤啊?”
“媒人?他和小昱………”
“他们可是两情相悦的佳偶,难不成你还希望我去拆散他们吗?”这消息来得太突然,华儿只能木然地摇首。
“你呀!教我信任,却不信任我的感情;信誓旦旦说要在我身边守护我,而今却想将我送给其他人。这样对我公平吗?”
“对不起!对不起!”她一定伤到他了,她真的是笨蛋,笨到家了……“以后我绝不放开你的手,无论面临什么环境,绝不放开!”华儿紧紧握住莫尧皇的双手,以证明自己的承诺。
莫尧皇心满意足地回以拥抱。“我不会有什么选择的,因为我只要你。”
承诺如此真实,心意如此坦自,为什么她老是傻傻地被自卑绊跌呢?
“咱们走吧!”
“去哪里?”
“我不是说有事情要解决吗?该是时候了,马车在外等候,让我们回到最初的相遇之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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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风景一幕换过一幕,一个转弯,马车进了羊肠小道,远方是潺潺的流水声。
华儿侧头浏览景色,困惑加惊讶的表情在脸上轮番出现,直至马车停在一栋老旧的宅邸前,她才忍不住叫出来,“这里是……”
“你到过这地方?”莫尧皇直视著她的侧脸。
“我……”华儿不禁结舌。这个地方是十六年前他们一块儿游玩之处啊!尧皇为何特意带她来到这里呢?他……该不会发现了吧?
“下车吧!”车门开启,莫尧皇主动扶她下车,她的心跳漏了两拍,耳根子不由自主发烫。“你好像非常紧张?”他饶富兴味地观察她。“脸都红了。”
“有吗?大概是天热,火气大。”华儿可以想像自己的神情有多么不自然。
“喔?那我们到附近的溪边逛逛吧!近水的地方会比较凉快,走。”他不由分说拉著华儿走向宅边的小径。
小径的尽头是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正值夏秋之际,水流量特别充沛。
“这条溪包含我十岁以前许多的回忆,我常跟尧学在这里抓鱼、戏水,每每弄得全身湿答答才肯罢休。”陶醉在回忆里,莫尧皇容光焕发。“有一回,正好是我十岁之时,尧学在睡午觉,我贪玩,一个人跑来这里,想不到脚没踩稳跌入溪里,偏偏又遇上水流最湍急之处,眼看我就要到阎罗王那里报到时,一个小女孩奋不顾身、冒著也可能被激流冲走的危险救我上岸。因为她的出现,我的生命添了无限光彩。她没有心眼、没有城府,世界在她看来都是美好的。我不知不觉爱上她,爱了十六年。”
华儿心弦随著他的叙述逐渐绷紧,熟悉得无以复加的回忆也随之打开。
当时只想救人,顾不得水流是否湍急。好不容易将人拉上岸,却发觉周围竟无一人,她年纪小,尧皇昏迷不醒,她急得放声大哭,本可回头找人帮忙,却又怕林中野兽将他吞吃。
后来仔细想想,他应该是被她的哭声弄醒的,安然无恙。
“那个女孩非常幸运,能得你如此痴心爱著。”她有预感,尧皇什么都知道了。
“真的吗?也许我爱的只是记忆。”见华儿不甚明白,莫尧皇伸手取下她腰际的香囊。
至此,华儿也不否认了。她叹气道:“失望吧?你爱了十六年的人竟然是我。”
“是的。”这回答令华儿无奈地闭上眼,但他还有下文,“我非常失望你为何不主动表明,若非老总管的暗示和我自己的猜测,我或许什么也不会明了。”
“因为我已经变了,再也不是十六年前面容姣好的女孩。”
“我当初喜欢你是因为你的脸吗?”
简简单单一句反诘,令华儿不自觉绽放出灿美笑颜。
“我和你一样,”莫尧皇取出石头。“一直在等待。不停的等待。但是当我不由自主爱上你的时候,我才发觉,这段回忆对我来讲,真的成了回忆。你是不是这块石头的拥有者已经不重要了,即使不是,我还是爱你。不过,‘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个承诺我要重新给你。此生此世,绝不改此志。”他将香囊递还华儿。
华儿鼻头一酸,握紧了香囊。
“对我而言,也是如此。我爱你,不是因为回忆、身份、权位,而是因为你就是你。”莫尧皇执起她的手,两人眼底尽是彼此的身影。“就这样一起走一辈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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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儿注视面前的男人许久,粗扩的外表挂著和煦的笑颜,她费了好一番工夫才消化完他的言语。
“你说我脸上的胎记……不是胎记?”
“是的。”艾虎自信满满的颔首,小昱温柔的眼波随著他,先前的负气似乎未曾发生过。
华儿与莫尧皇面面相觑,仅有四人的内厅顿时静谧。
“倘若不是胎记,会是什么呢?所有看过的大夫都说是胎记……”华儿不能理解艾虎的认定从何而来。他看起来并不像大夫,即使眉宇间透露出不容忽视的坚持,她还是很难接受他的说法,毕竟脸上这个记号已经伴随她十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