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其实你用不着那么敏感。我根本……”
心情平复后,司徒青双手环胸,看看她还要如何狡辩。
“我根本……”洪若宁觑了他一眼,怕死地不敢畅所欲言。
“说下去。”司徒青不大不小的声量,却有绝对的不可抗拒性。
她也想说下去呀。但历经方才那阵仗,任何正常人都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现在,脚踩的是他的地盘,拳头又比他小得多。识时务者为俊杰,她那抠门的老不死将她养大,可要不少米粮。让老头知道自个儿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他不顿足捶胸才怪。
“说我是会说,但你得离我远些,也不能再对我动粗,置我于死。”其实,她得鼓足勇气才敢和他谈条件。到嘴的话她是不吐不快,但总不能为了贪快赔了小命。
“你说。”若不是激赏她的胆识和翻黑为白的不烂之舌,他不会任她造次。他并非专制的不容下人、手下表达意见。但她初来乍到,地位未定,可说是比下人更为不如。
“不动粗?”洪若宁上下打量他,不知应否相信。
“没错。”
“那你坐那张离我最远的椅子,你靠得太近我不舒服。”她的要求简直是鄙视他的人格。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过的话我一定办到。”
“别多想。站久了,腿酸。”洪若宁陪笑。“渴了,桌上有茶,别客气。”
不和她一般见识,司徒青乖乖地坐到她指定的椅上。
“行了吧?你的解释最好能让我满意。”透过面具,洪厉的目光透出,让洪若宁浑身战栗。
洪若宁吸了口气。她一向不怕生,但却惧于他散出的气势。仿佛,她非遵循不可。
“你在乎你的脸吧?”
司徒青不答话。在乎?如果不在乎,他何需带着这张森冷的面具,何需砸了一面又一面的镜子?没有人会无视于禁锢自己的牢笼。即使他真能忘怀,别人惊惧的神情也会一再提醒他的丑恶。
“为什么不说话?不说就当你在乎 。”洪若宁动脑的同时,浑身罩着智慧的光华,将原本俏丽的小脸妆点得更为动人。
司徒青悄悄别过脸。她的美让他难以自处,更加自鄙。
“天底下大概没人不在乎自己的容貌。否则,也就没有卖镜人,姑娘家也无需添购胭脂水粉。对吧?在乎固然好,但你会不会太过在意了点,甚至怀疑别人无心的话意有所指?一如方才。其实我并无恶意。就算不看脸,谁不知道你快气翻了?要这么在意,我不早被我那老不死气死了。”
洪若宁叹了口气。毕竟,血浓于水,十七年的相处骗不了人。说来说去,还是又想起老头。天知道,他爱钱胜于爱她;但她还是对他割舍不下。说不定那老抠门正为刘家追讨聘金的事烦到难以入睡。
“我家那老不死的老是说:‘丫头,别人怎么看我们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怎么看自己。’虽然,我当时很气啦。怎么可以随口说了几句,就弄些剩菜剩饭给我吃?真是,人生得意需尽欢。现在不享受,难道到棺材里还能享受?整年到头吃那些猪食,吃得我都快反胃了。”
其实,洪若宁所谓的“剩菜剩饭”全是洪老头自达官贵人宴客会场带回来的菜肴,并非真的那么糟。但这话听在司徒青耳中可不是这么回事。
穷人家的女儿吗?虽然,这不知愁为何物的女孩,不像活在低下阶层。但他那颗心却不由自主的揪在一起。该死!海盗、倭人骚扰沿海,不幸之人大有人在,他犯不着为这不相干的女人心痛。
“呀,对不起,又扯远了。”洪若宁觑着司徒青。他没有反应,让她十分泄气。
“所以,重点就是,你怎么看自己最重要。别管别人,甚至,可以别管我。”洪若宁没注意她将“别人”和“她”划成两半。她对他而言,不该只是“别人”?
喔,渴死了。原来说服别人这么累。洪若宁通常只要撂下几句话、甚至几个字就可以让听者脸色大变。一次说这么多话,还是头一遭。
“帮我倒杯茶。”洪若宁像呼喝喜鹊般呼喝他,只差没叫出他的名字。
司徒青出乎自己意料地替她倒了杯茶。不知是她的哪一句话使他软化,还是她本身就对他有软化的效果。
“谢谢。”司徒青的手随便一圈就环满了杯身,很自然地洪若宁的一双柔荑只能覆在他之上。但她一握上了,就不想放手。
“放手。”司徒青僵硬地吐出二字。以他的力道,要挣出双手易如反掌。但他不想弄翻茶水,也不觉得非用蛮力不可。
洪若宁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仿佛要看透他似的,锁着他不放。怪怪,她费尽口舌说了这么一长串,竟然只得到他这样的回应?
“放手。”干什么?这女孩子一点不知害臊。她对别人一向是如此?
“你其实并不丑。”奇怪,这男人也真是的,老喜欢命令人,老喜欢叫她放手。
洪若宁不放手,甚至有点决战意味的投下炸弹——内容是他最在意的美丑问题。她怕是不要命了。
“你说什么?”司徒青甩开手,茶溅了她一身。
“别火。”这男人是火药做的?随便几句话就让他发这么大火,而且他的怒不仅针对她,也针对自己。
“又要解释了?又有话说?”这一次,他倒要看看她如何解释。
洪若宁持起他的粗掌,往自己粉嫩的脸上贴。司徒青要避开,毕竟孤男寡女还是应该有些界线。但没想一碰到她滑若凝脂、没有一丝瑕疵的皮肤,他的手却又不想移开。
“别避。我是你捞上来的吧?”洪若宁意有所指地浅笑。她的衣衫是他穿上的,她的身体,他看过,现在再避未免矫情。
果不其然,面具外缘的双耳红了。明朝自乞丐皇帝朱元璋马上得天下,一向注重吏治。不少贪官污吏,只因贪了几个子儿,死后连皮都被剥下,塞上稻草,做成假人。虽然,自朱元璋到今已经隔了几代。但,司徒青是好官,眼里一向只有天下苍生。虽然在京中曾和左之贤并享盛名,但歌馆、妓院他不去,良家妇女他不碰。这么主动不害臊的女人,他还是第一次碰到。
“你觉得我生的如何?”洪若宁偎向他。突然觉得能嫁他这样的人,倒是不错的主意。虽然他那张脸……但仍无损他慑人心魂的气魄和正直。
司徒青挪开僵硬火烫的身体。她的美,他无法否认。但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偎向不是自己丈夫的男人。这种行径简直是无耻。尽管如此,仿佛沸腾的全身,他的反应,在在都骗不了自己。
该死,他不该泼翻那杯茶。被溅湿的衣服,紧紧贴着的胸,勾勒出美好的曲线。司徒青尴尬的别开脸。
“喂,你还没回话呢。”洪若宁没注意到被泼湿的是自己前胸,意味盎然的移近几寸。他不说话,对她的美貌可是天大的亵渎。虽然,她在乡里一向素有恶名,没有闺秀风范,但一提及美貌,没人不对她称誉有加。
“我长的可好?”这男人什么都好,但就是太闷了,老是不答话。
司徒青急着想起身。他站着,她则坐在床缘,根本对她靠着的东西毫无自觉。不行,他得在她对他上下其手前离开。他不确定,他的反应是否会吓坏她。再怎么大胆,毕竟还是人事不知。
“喂,还没答话,不准离开。”洪若宁拉着他的衣袖,霸道的不肯放手。
在洪家没人敢对她这么无理。还好她不拘小节,这点小事她就不跟他计较了。不过,她还是要他的答案。他要她的解释,不是?她现在正一步步解释给他听呀。
“你好像很怕我靠近?”精明如她,怎会看不出她一近,他就急着想退。
司徒青没答话,偷偷拉出衣袖。
“是不是呀?”洪若宁扳开他拉出衣袖的手。
“没有。”
“没有?”
洪若宁靠得更近,并将重心放在他身上。这么一来,他是别想移开。一移开,她势必得跌下床。而她料定他不会这么做,不会不知怜香惜玉。他们都想要她留下,从言喜到一干奴仆全是如此,所以她大胆的猜想,他一定也是这样。至于,要她留下的原因,他们没说,暂时她也不想知道。
“你说我明艳动人、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就连四大美女也得甘拜下风,我就饶你一回,不再靠在你身上。唉……那种太恶心的话我不会说啦。反正只要你承认我长得不错便行。”洪若宁把所有她知道的愿心话都说尽了,却刻意推说她不会用那些恶心的形容。
司徒青一言不发。她的美,他承认。但那些奇怪的形容把她弄浊了。
“真有这么为难?”这男人真是与众不同。别人见了她,哪一个不是嘴甜的像沾了蜜似的。只有他,要他说出事实,却又装哑子给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