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打算。」步维竹漫不经心地回道,双眸微瞇紧盯住一个高大的光头男人,直到那男人抱起一个哇哇大哭的小女生,他才松懈下紧绷的警戒意识。「我说过,冬狐不能有家累,而且这也是为妳好,妳知道,冬狐在情报局的纪录并不太好。」
「咦?真的吗?」郁漫依讶异地惊呼。「为什么我不知道?」
「也许是因为冬狐做的事对美国没有任何影响,所以情报局只把冬狐列在一般名单上而已。」
「这样啊……」郁漫依略一思索,随即将后座上的计算机拿到前面来搁在大腿上掀开。「维竹,你为什么叫冬狐?」
「因为我绝不在冬天出任务。」
「ㄝ?狐狸也要冬眠?」
步维竹莞尔地瞥她一眼。「过年。」
「啊,对喔!你很坚持一定要在家里陪孩子们过农历年。」
「我父亲只有在过年时特别和蔼可亲。」
「难怪。」现在换郁漫依漫不经心了,她忙着敲键盘。
步维竹好奇地探过头去。「妳在做什么?」
「唔,我要……」按下Enter键。「看看冬狐的资料。」
步维竹无奈地摇摇头,继续注意车外的动静,不久,突然听见噗哧一声,他又回过眼去。
「怎么了?」
强忍住爆笑的冲动,郁漫依抖着手指头指住液晶屏幕,眼眶隐隐渗出水光。
「不……不是吧?这是你?这个……这个胖女人的……的背影?!」
步维竹淡淡瞟一眼。「是我。」
「厉害,真是绝了!」郁漫依吃吃笑个不停,顺手抹去溢出眼角的泪水。「你居然能扮出这副模样,还让人以为这就是你的真面目,真是令人不得不佩服得五体投地!这究竟是谁教你的?」
「蛇头,我在出第四次任务时认识他,」步维竹以一种回忆的口吻叙述道。「他是个相当豪爽的人,唯一的毛病是好赌,当时恰好碰上莉莉因为子宫外孕需要住院动手术,他没有保险,费用必须自己筹措,而他……」
他叹了口气。「居然把所有的积蓄都输光了,正急得跳脚,由于当时我也急着需要他帮我安排偷渡,所以就拿了一笔钱给他应急,之后他便开始教我易容术。」
「回报你?」
「我想是。」步维竹颔首。「时间一久,我们就自然而然的成为好朋友,可惜他在三年前因为癌症过世了。」
「所以你才会接受人家的临终托付,把他的妻子女儿全都给接收过来了。」郁漫依咕哝着继续往下看。
「我只是偶尔去看看她,直到她再婚为止,并不是接收他的妻女,」步维竹反驳道。「漫依,妳的说法有偏差。」
「是吗?」郁漫依斜过一只眼来。「那么请问你,如果她不打算再婚了呢?你计划要看顾她们一辈子吗?又或者,她想的就跟我想的一样,你又打算如何?娶她当二奶吗?或者干脆跟我离婚再和她结婚算了!也对,反正这是我们的婚前协议,你敢开口我就敢答应,要是皱皱眉头我就不叫郁漫依!」
她愈说愈是火大,口气也愈说愈咄咄逼人,说到最后好像就是这么一回事了,步维竹听得满头雾水。
「漫依,妳愈说愈离谱了!妳明明知道我并没有打算和妳离婚,更不可能和她结婚,为什么要这么说?」
「我哪里知道啊!」
「好,那我现在告诉妳,」步维竹忍耐着。「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妳离婚,这种念头我连一分一秒,一剎那一瞬间也没有过!」
听他斩钉截铁的回答,丝毫犹豫也没有,郁漫依这才稍微消了一点火气。
「那你到底打算照顾她到何时?」
「她再婚。」
可一听到这种天长地久的答案,她肚子里一把无名火瞬间又轰然爆炽起来。
「如果她根本就没有打算再婚呢?你就一辈子当她的便利商店,一通电话来马上服务到家?」她的语气尖酸刻薄到令步维竹频频皱眉不已,但她就是忍不住。「将来说不定还要定时上门去问候,逢年过节再送个礼巴结巴结……」
实在听不下去了。「妳究竟在胡扯些什么?」
「哪里的谁在胡扯啊!你明明就是这么说的嘛!」郁漫依暴烈地摔上计算机屏幕,差点失控地把计算机扔出去,幸好步维竹及时一把按住她的手,他的计算机才免于沦落为资源回收的下场。「如果她不愿意再婚,你就要照顾她一辈子……」
「我没有那么说!」步维竹断然否认。
没有才怪!
郁漫依两眼一瞪,原准备再顶回去的,谁知道嘴巴才刚打开,忽又噎了口气咽回去。
老天,她……她在干什么?
她吃惊地捂着嘴,问自己。刚刚那些蛮横不讲理的话都是从她嘴巴里说出来的吗?
上帝,她究竟是怎么了?撇开他们早有协议随时可以离婚不谈,她心里明明很清楚他是个多么正经的人,老爱坚持一些有的没有的原则,那种不道德的事他根本做不出来,但她却……
太可怕了,她……她不会是在吃醋吧?
不,不可能,她才没那么小气呢!
她这么告诉自己,但……偷眼瞄了一下丈夫疑惑不解的表情,她不禁赧然地别开视线。
不是才怪!
心中那股没来由的怒气,满脑子的怨气,还有那种酸溜溜的口气,自己听了都觉幼稚到令人泄气,这不是吃醋是什么?
她还自以为是个豁达大方的女人呢!居然跟那种小气巴拉的女人--她向来最轻蔑的人种之一--一样心胸狭窄爱吃醋,这样一来,过去她百般嘲笑她们不也等于是在嘲笑她自己?
天哪,真是没脸见人了,好想把自己扁成薄饼去包豆腐乳,臭死自己算了!
唉,女人的嫉妒真是丑陋啊!
「漫依。」
听见丈夫低沉的呼唤,郁漫依连看也不好意思看他一眼,连忙再掀开计算机躲在里面。
「……嗯?」
「我只有在出任务回来的时候顺路去看看她们而已,从来没有特地去找过她们,除非是工作所需,这点请妳务必要相信我。」步维竹悄悄把手搭在她扶着计算机的柔荑上,见她不反抗,这才用力握住。「另外,我的确不曾考虑过如果她没有再婚的打算的话我该怎么办,但那也是因为我一直认为她终究会再婚……」
他迟疑一下。「老实说,蛇头生前曾告诉我,莉莉心里头有别的男人,所以在他病发前一个月,她一直闹着要和他离婚,换句话说,三年前如果不是蛇头病逝,他们迟早也会离婚……」
「咦?」郁漫依惊愕地抬眸,步维竹点点头。「啊!」想都不用想,她立刻恍然大悟,原来莉莉早在丈夫尚未过世之前就喜欢上丈夫的好友了。
「因此我才会认为她一定会再婚--与那个存在她心里的男人再婚,而且应该会很快,没有想到三年过去,却一直不见有任何男人出现在她身边……」
真是个迟钝的男人啊!
郁漫依哭笑不得地欲言又止,想问问他究竟知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但看他的样子大概是不知道,就算对方再多流上三年口水漫淹整个纽奥良,他也不会知道人家哈得要死的对象正是他,但那个蛇头一定很清楚,所以才会把妻女托付给他。
「不过现在想想,我的确需要认真去思考一下这件事,总之,我答应妳会尽快解决这件事,这样可以吗?」
步维竹的低声下气使得郁漫依更加惭愧,明明是她在无理取闹,丈夫却好脾气地一再容忍,他实在是太老实了……老实?
老实的人为什么外号叫狐?
她忍不住又横过眼去。「慢着,你刚刚只解释了冬狐里的『冬』,还没有解释为什么叫『狐』?」
步维竹怔了怔,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转开话题。「因为知道冬狐真正长相的人很少,算起来这世上不会超过五个,不过说到冬狐的真正背景资料,那就只有妳和两个孩子知道而已。」
「莉莉她们母女呢?」又在小气了,不过,她就是忍不住啊!
怎么又转回来了!
步维竹暗叹。「她们当然不知道,事实上,她们根本没有看过我的真面貌,过去我每次出门就先易容,直到任务结束回到诺弗克之后才回复本来模样,所以在路上碰见了她们也不一定认识我。」
怎么,那对母女连他的真面目都没见过吗?
那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原来如此。」不知道为什么,郁漫依突然觉得心情非常舒畅,神清气爽、心旷神怡,看天天好蓝,看云云好轻。「好吧!那你要好好想想,愈快愈好,告诉你,女人的事拖不得的,拖愈久麻烦愈大,到时候要是扯不清了看你怎么死!」
「我知道。」步维竹犹豫一下,仍是憋不住心中的疑惑脱口问:「妳刚刚是怎么了?」
「刚刚……」两朵红云蓦然跃上郁漫依的双颊,赧然的视线又躲到计算机里面去了。「没……没啊!我哪有怎么了,我只是……只是在跟你讲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