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边,齐吾尔反射动作踢动窦德男的座骑,那匹马儿腹部吃痛,载着她往一旁跑开。
随即,他双掌运劲欲接对方招式,心中深知此女精通暗器,又是使毒能手,一旦恋战,求胜的机会便十分渺茫,届时,众人辛苦布署的陷阱也将付诸东流。
若然又教她脱走,往后不知还要掀起如何的腥风血雨,而三王会的仇、他蒙族族众的仇,还有他自己的仇,何日才能了结?!
今日,索性就孤注一掷。
发出野兽般的嗥叫,他张臂扑向她,如同摔跤场上以力量和技巧揪住对手,而距离着实太近,那蛇女全然没料及有这一招,瞬间,整个人被他双臂箍得死紧,他脚下跟着一拐,便双双往黑洞中坠下──
「齐吾尔!」窦德男放声惊叫,全身血液几要凝结。她翻身下马,提着银枪抢到洞口,里头黑压压一片,什么也瞧不见。
「齐吾尔──」再喊,已带哭音,想也没想,她纵身往下一跳。
「别想!」李游龙徒手抓去,可惜只勾到她背上的银枪布套,手劲一顿,布套的绑绳「嘶」地裂开,她整个人还是跌了下去。「老天……」
此时──
「李游龙!」
远远的,李游龙听见他的带弟亲亲在唤他,中气十足而且怒气腾腾。
不好!太不好!
他哭丧着睑,趴在黑洞口动也不想动,瞅了瞅手中由窦德男身上扯下的布套,有气无力地问着那群汉子,「谁好心一点告诉我,这机关里头有什么?」
「李爷,当初族长无意间在这儿发现一个地底流沙群,所以就利用自然地形安排了这个机关。」
「所以说,咱们底下是……」
「流沙。」回话的汉子眉头深锁,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所以说,刁锦红和齐吾尔都掉进了……」
「流沙。」顿了顿,那汉子又道:「还有窦五姑娘也掉进去了……」
「流沙。」李游龙点点头,考虑要不要也跟着跳下去。
不好,真的很不好,非常、非常的不好。呜呜呜……他第一次发觉,自己竟这么害怕见到带弟亲亲。
※ ※ ※
身体跌进一团柔软里,柔软却又固执,把她的双手双脚紧紧吸附,她抗拒不了,任由身子跟着旋转、流动、埋没……
尔后,好似在半空飘浮着,好似……整个人只剩下一颗头颅,她还能想,思绪虽然极慢、极慢,但还在转动,想着,自己在什么地方?
「阿男?醒醒……」男人的声音低哑急切,如针剌痛她的意识。「阿男、阿男……睁开眼,你醒醒,睁开眼看我。」
模糊呻吟,她循着声音由幽境中转回,眼睫掀了掀,瞧见悬宕在上头那张男性面容,正焦急地俯视着她。
「齐吾尔……」记忆全数回笼,她亲眼见他和那可怕的蛇女掉进黑洞,心好痛、好慌,她以为……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
扁扁嘴,她整个人扑向他,双臂紧紧抱住他的颈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以为……我以为你死了!」
齐吾尔心头震撼不已,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听见她哭得如此伤心,一注柔情在胸臆间荡开,把那些豪迈的、潇洒的、满不在乎的英雄气概全掩盖过去,只剩下儿女情长。
唉,不太妙……他真喜欢这个姑娘,太喜欢这个姑娘。但是那个秘密,那个摆脱不掉的蛇咒,他有办法撑过去吗?!
一股可怕的欲望升上,肚腹极热,几处大穴如同凝聚过多内力,鼓胀得难受。
便是这种感觉,那一年、那一晚,在那片荒凉无垠的大汉上,他曾经有过这样的感觉,不行……不行的……他不是禽兽。
深深呼吸,努力想压抑,全身筋骨却都痛了起来。他不是禽兽。
「阿男,别……」想抱住她的双手反倒将她推开。
「你怎么了?」窦德男吸吸鼻子,眨着泪眼。
就着微弱的银光打量他,她想将他的五官瞧得更清楚些,惊觉周遭好黑,全靠自己那根银枪发出的光辉,才勉强能分辨身旁事物。
「我没事。」声音微乎其微地颤栗,痛苦的表情一闪即逝。
她擦擦眼泪,脸蛋发烫,没察觉他的不对劲。「齐吾尔,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在哪里?」拾来银枪握在手中。
「机关陷阱下面是地底流沙群,我们被卷进流沙里,幸好还能滚落到这个地底黑洞里,不致窒息而死,但确切的位置我也无从得知。」他语气略顿,有些苦恼地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我见你跳进来,就跟着你跳了。」她咬咬唇,看着那张朦胧的俊颜,男子眉峰成峦,她强烈感受到他的怒意。
「你──你就下知会有多凶险吗?!为什么这么任性?!」
「你能跳,我当然也能。」这回答实在是应了他的话,既任情又任性。
「窦德男!」口气陡扬,「你脑子里到底想些什么?」适才醒来,惊见她就倒在自己身旁,他真要被她活活吓死。
「我、我──你不用那么大声说话。这里只有我和你,还靠得这么近,我听得见你说什么。」突然间记起,她神情微僵,身子整个坐直。
「对了……还有那位西域蛇女,她也掉下来了,你、你……她有没有对你怎样?!你受伤了吗?有没有中毒?」她小手紧张地往他身上摸索,抚着他的脸、他的胸,他的双臂和背脊,甚至更往下移去──
他粗嘎低喘,倏地捉住她的手,声音紧涩。「别碰我。」再碰,他要把持不住自己了,他不是禽兽,绝对不是。
窦德男迷惑地拧眉,唇瓣蠕动正要问出口,幽暗中,一女子的笑声夹杂轻咳,断断续续地传来。
「咳咳……小姑娘,你别碰他,呵呵呵……乖,到我这边来安全一点……」
「前辈?!」窦德男颈后寒毛竖立,陡地循声望去,但周围黑压压一片,银光只够照映出她和齐吾尔上身。
「不用怕,你、你别怕……她胸口受我一掌,胸骨尽断,活不了多久。」齐吾尔安慰着她,跟着阖上双目,气息越来越粗重。
「嘿嘿……咳咳……若不是我之前旧创未愈,凭你挡得了我?」药王的暗器贯穿她的心胸,任她如何费力养伤,功力也再难恢复。她又笑,对于能否活下来,似乎也不觉得是一件顶重要的事。
「小姑娘,你唤我前辈可、可真好听,咳咳咳……很好、很好,我可挺喜欢你的。」接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她好不容易才再启口,「你过来这儿,我有件事要告诉你……这儿安全,你快过来。」
「我不过去。」窦德男答得乾脆俐落,忧虑地瞅着闭眼不语的齐吾尔。
他额上冒出点点细汗,眉心捺着好深的折痕,微弱的银光让他的脸色瞧起来无比苍白,简直像生了场大病一般。
是不是内息受创了?还是……还是真在无意间中了毒?
「前辈,请您把解药给我。」见他奋力抑制痛苦的模样,下颚甚至还微微抽搐,她简直六神无主。
「什么解药?」刁锦红在另一端幽幽地问。
「您适才在他身上下毒了,是也不是?我就要那种毒的解药,请前辈拿出来。」想起李游龙沾上蛇族毒粉所承受的痛楚,以及留下的殷红伤疤,她心跳如鼓,就怕齐吾尔也要重蹈覆辙。
闻言,刁锦红笑得刺耳,顺了会儿气才道:「我是对他下过毒,但那是几年前的事了,可不是刚刚。咳咳……我不是要你过来这儿吗?你乖,快过来,再迟就不好了,咳咳咳……」
「我不过去。」窦德男嚷着,心里急,小手紧紧握住他的上臂。「齐吾尔,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很难过?你、你别不说话……」
他喘着气,眼皮终于缓缓睁开,那对目瞳中暗金闪烁,深邃地锁住她的脸容。
「我没有中毒,你不要哭。阿男……」
不是把眼泪擦乾了吗?怎么又掉出来?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我不哭。」有些孩子气地抬起衣袖抹过脸颊,她用力拭净湿意。
这时,刁锦红忽地发出嘿嘿冷笑,言语中尽现恶意:「今天没中毒,并不表示身上无毒,蒙族的小子,你忘记几年前大漠的那一夜吗?你真以为药王有本事完全解开那个毒吗?咳咳咳……未免小看了我。
「你的阿兄和阿嫂,呵呵……你忘了吗?你做过什么连自己都不知道吗?呵呵呵……没谁告诉你,我、我永远也不说那晚我到底看见了什么,我看见你,你做的好事,呵呵呵呵……」
「刁锦红,我不再受你愚弄!」
说时迟那时快,他痦哑低吼,动作快如闪电,一把抢来窦德男的银枪往那幽暗处猛刺过去,「噗」地轻响,是银枪头没入血肉的声音。
「啊?!」
窦德男错愕万分,三个人的呼吸声交错纷杂。
「我要你、要你一辈子活在……活在自责和猜想中,咳咳……呵呵呵……这世间,男子尽无情……」终于,刁锦红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