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蒜泥不是那样弄的!你要先剥掉外面那层膜,再用菜刀把它拍扁剁碎。」凌昊一边跟手中的墨鱼奋战,一边指导在一旁手忙脚乱的厨房白痴依蝶,疾风也在他们脚边蹭来蹭去凑热闹。
幸好小时候开明的父亲没禁止他跟着老管家王妈泡在厨房里,母亲甚至还举双手赞成,直交代王妈要好好调教他。他想到他那行事惊世骇俗的母亲,脸色不觉放柔。母亲认为男人下厨房是天经地义的事,凌家真是「歹竹出好笋」,只因父亲向来奉行「远庖厨」的君子守则。
就因为这样,美食主义者的他学了不少好手艺,虽说长大后就不再踏进厨房,一些基本的料理他可都还记得,鲜少有人知道,赤炼盟的大少主是个厨艺可媲美五星级饭店主厨的烹饪高手,凌昊暗自庆幸着。
「喂!你是白痴啊?芹菜要先摘掉它的叶子才能切。」啊!重新夺回主控权的感觉真是美好,装儍的滋味真他妈不好受,要不是他还得靠她藏身,哪容得她如何嚣张放肆,而且,他想试试她的「极限」到何种地步。
忍耐!忍耐!依蝶极力克制将手中菜刀转向的念头,只因失控过一次,她不想再落人口实,她的一张俏脸像是有块冰块糊在上头似的,说有多冷就有多冷。
凌昊故意视而不见,「唉!」他摇头,状似不胜欷吁,一双怜悯同情的眼睛在依蝶身上打转。
依蝶砰地一声放下菜刀。这失忆的大笨猪有什么资格骂她白痴,不会切菜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决定发飙,反正已经有第一次的经验了,失忆男应该有心理准备承受她的怒气。
实验证明,这女人的EQ比一只抢不到香蕉的猴子还低,当初他怎么会以为她是座大冰山的?
「喂!我警告你,你要是再骂我白痴,我就……」原本预备倾筐而出的骂人话语,在看到凌昊的脸之后,化成一串银钤似的笑声。
天!奇迹又出现了,这女人身上到底还有哪些东西是他没发掘到的?凌昊惊讶地看着她如春花般的笑靥,这是继超市前那动人心魄的温柔眼神,依蝶带给他的另一项惊人发现。平常她都是冷冰冰的,不大爱理人,只有在面对疾风时脸色才会比较缓和,他以为她是不会笑的,尤其是这样的开怀大笑。
「你笑什么?」凌昊问道,眼角瞄见疾风也好奇地看着她反常的举动。
「你……你的脸……」依蝶一边笑一边喘气,指着凌昊的脸,他的脸被墨鱼墨汁沾到,一点一点的好像长了麻子,那模样看起来滑稽极了。
「疯女人!」凌昊懒得再理睬她,他准备把处理好的墨鱼切片下锅。
笑不可抑的依蝶拼命忍住笑,冒起三丈的怒火被笑意冲刷得无影无踪。她拿起菜刀,准备再与芹菜奋战,左腹部猛的传来一阵刺痛,「糟!怎么在这时候……」她止住笑,面容惨澹地抓住流理台的边缘,拶紧的手指似要嵌人流理台内,哦!痛……痛死人了。
疾风首先发现依蝶不对劲,它紧张地吠叫一声,轻咬凌昊的裤管,欲引起他的注意。
凌昊以为它在闹着玩,「喂!我看你跟疾风一起出去算了,待在这里碍手碍脚的。」他转头,依蝶惨白的脸色吓得他心神俱裂,「你怎么了?」
依蝶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了。
凌昊赶忙一把抱起地,将她放到她的床上。依蝶的脸毫无血色,苍白得跟雪一样。疾风前脚趴上床头,眼中有惊慌与担忧。
「我打电话叫救护车!」该死!心怎么好像被捅了一刀似的?凌昊不及细想自己的反应,抓起床头的话筒。
依蝶截住他的手制止他,「不……不用了!我这是老……老毛病,休息一下就好了!」可恶,痛死了!
「真的吗?」凌昊只能看着她因痛苦而扭曲成一团的小脸,却无法做些什么,他的心愈来愈疼。
依蝶艰困地点点头,努力与灵魂深处传来的疼痛对抗。疾风担心地舔一下她的脸,为她打气加油,凌昊则紧握住她的手,似乎想将自己的力量传给她。
时间仿佛过了好久好久,疼痛终于决定释放依蝶。她脸色稍缓,感觉疼痛正一点一滴离她远去,蜷缩的身子渐渐放松。
「我好多了!」血色逐渐回到依蝶睑上,她像湿透的烂抹布瘫在床上。
凌昊抽张面纸轻拭她被汗水濡染的脸,依蝶双眼紧闭,没有反抗,一种奇怪的氛围包围着他们俩。冷不防,刺耳的电话铃声响起,吓了凌昊一跳,也打破他们之间莫名的魔咒。
凌昊想也不想就接起电话,「喂!」
对方显然愣了一下,停了半晌才吐出,「喂!我找柳依蝶。」话语中听来有视死如归的决心。
找柳依蝶?凌昊诧异地看向躺卧床上的人儿。
他一直以为这个电话是装饰用的,毕竟这几天没见她使用过,电话响起的频率也是零,没想到现在竟然有人打电话找她,还是个男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
「电话应该是找我的吧?」依蝶睁开双眼,伸出手想接过话筒。
凌昊如她所愿,将话筒递给她。
「喂!」一听到对方的声音,依蝶原本还有点苍白的脸登时散发出炫人的光彩,「小寒,是你啊!」
小寒?那是谁?凌昊不由得猜想,男朋友吗?
「刚才那个男的?」依蝶瞟了凌昊一眼,「他只是个没有关系的外人罢了。」
没有关系的外人?好无情的说法。虽然是事实,凌昊的自尊还是小小的被刺伤了一下。
「当然是真的,我几时骗过你了?」依蝶一点都没发现凌昊异样的神情,依旧兴高采烈地说着。「真的啦!」依蝶又瞥了他一眼,对着话筒讲了一句,「小寒,你等一下!」
依蝶捂住话筒,凶巴巴的对凌昊吼道,「喂!什么叫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你懂不懂啊?厨房不是还有事吗?你杵在这干么?」她已经习惯在凌昊面前表现自己凶暴的本性。
方才的柔弱完全消失不见,平日的柳依蝶又回来了!凌昊无奈站起身,识相的离开,不明白心中为何会升起一股莫名的惆怅。等等!她痛苦他心疼,她排拒他他会觉得受伤害,难不成……他赶紧擦掉心中的胡思乱想,知道再想下去的结果可能不是自己心脏负荷得了的。
依蝶奇怪地看着他臭着一张脸走进厨房,「疾风乖乖,跟哥哥去!」她支开疾风,因为疾风见她恢复若常,雀跃地直往她身上钻,严重影响她和弟弟的交谈。
「汪!」疾风受命,垂头丧气跟随凌昊脚步而去。
把所有障碍都排除后,她回到线上。
「姐,别装了,再装就不像了,大方点承认才像你嘛!」柳奕寒声音里带着异常的兴奋,一向视男人为粪土的姐姐房里竟然有男人?天要下红雨了!
「我说不是就不是,你烦不烦啊?」依蝶有点不高兴了,难得小寒打电话给她,她不想把话题扯到失忆男的身上,「他是我捡回来的一个麻烦,我都快被他烦死了,连你也要烦我,当心我挂你电话!」
「好啦、好啦!我信就是了,难得你亲爱的弟弟打电话给你,你竟然这样凶我,真是伤我的心啊!」电话那头听苗头不对,马上见风转舵,使出哀兵政策,博取同情。
「少来!」依蝶哭笑不得,她这个宝贝弟弟总是有办法转移她的注意力,「找我什么事?快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柳奕寒是个中翘楚。
「没事打电话向你请安也不行吗?」柳奕寒还是一样的嘻皮笑脸。
嗯,果然有问题!她心中暗想,「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拐弯抹角这种烂招数你老姐我看多了。」
「这可是你说的哦!」柳奕寒把心一横,鼓起勇气说出,「那个人想见你!」
他等着柳依蝶的勃然大怒。事情都已经过去八年了,她还是不肯原谅他,何苦呢?谁听过有哪家儿女把父亲叫「那个人」的?
「可是我不想见他。」依蝶决绝说道,不愿去想她曾经叫过爸爸的那个人。
看吧、看吧!柳奕寒开始后悔答应这个苦差事。一个是养育他的父亲,一个是疼爱他的姐姐,两个都是他的至爱血亲,也都得罪不起,他只好再接再厉,不怕死的继续游说:「可是,姐……」
「小寒,别说了,什么事都可以,就是这件事没得商量。」依蝶截断他,表明坚决的态度。
「姐!」柳奕寒不死心。
「我要挂电话了。」依蝶威胁。
「好吧!」柳奕寒举手投降,老姐的倔脾气他最清楚了,-狠起来岂止挂电话,可能连断绝姐弟关系都做得出来,「我不说了。」他不想惹依蝶生气。
「嗯,还有别的事吗?」依蝶怒气稍缓。
「没啦!我该去练球了,不能讲太久。」
「好,你自己小心点,天气冷要多加件衣服,打完球汗要赶快擦干免得感冒。」依蝶叮嘱道,有点放心不下粗心大意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