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完,她的粉拳毫不客气地落在他的头上,“说穿了,你就是瞧不起我的出身就是了;既然瞧不起,你又何必要委屈自个儿娶我?”
“我何时瞧不起你了?”他反身抓住她不安分的双手,却发觉她虽已穿上肚兜,然外袍却没系上,这风光……教他心神荡漾。
“现下就是!”她恼火地挣扎。“你根本不需要委屈自己,因为我夏九娘可不是非你莫嫁!”
“我都已坏了你的清白,倘若你不委身于我,还能委身于谁?”他也跟着光火;虽说是阴错阳差的做下错事,但既已是事实,无论如何,他绝对会负起自己该担的责任,而她不嫁……是因为她想要替利悉守一辈子的活寡吗?
“我随便嫁谁都成!”她恼声吼道。
这时门板咿呀一声忽地打开,文字觉想也没想地回身挡在她的身前,不教她惑人的春光有半点外泄。
“哎呀!我是不是见着了什么不该见的?”韦不群一开门,随即又半掩着门,躲在外头偷笑,窃喜自个儿好似凑成了一段好姻缘。
“就是你了!”夏九娘倏地从文字觉的肩头闪出,怒瞪着他。
“嗄?”什么事?
“我要嫁给你!”
她豁出去,反正文字觉不要她……长痛不如短痛,他不想成亲,那么,就让她成亲吧,教她断了所有的退路,往后不再痴痴念念地想着他,不要再为他动心惹情!
韦不群一头雾水地瞪着剑拔弩张的两人,咽了咽口水。他好似没凑成姻缘,反倒是砸锅了。
第十章
“我的好娘子……”
“谁是你的好娘子?”夏九娘一见韦不群逼近,拾腿便踹。
“哎哟……”韦不群一脸悲戚地睇着她,跛着脚退到一旁,无奈地道:“整个南京城里的人全都知道你要嫁给我了,还说你不是我的娘子。”
他算是蚀本了,碰都没碰夏九娘一下,挺多偷了个香,她便栽着要他娶她,而她同文字觉两人在天方大亮之时衣衫不整地独处一室,若说两人之间清白无事,谁会相信?
“还没成亲哪!”
夏九娘坐在窗台旁的软榻,直瞪着窗外的大街,看着川流不息的人潮,却始终看不见她心里想见的那个人。
文字觉真是不吭声哪,压根儿不在意她要嫁给别人。
那浇薄的男人,说什么要担起责任、说什么坏了她的清白要迎娶她。然而她不过脱口说要嫁给韦不群,想藉此逼文字觉说出真心话,他却依旧什么都没说,更别说要解释什么,连个影子都没瞧见,就连品酒宴也悄悄地落幕了。
都这种情况了,文字觉不来就是不来,彷若那时说要娶她是随口说说的,如今她这烫手山芋说要嫁与他人,他碰巧可以脱身。
可在那当下,他可是惊愕得很,却没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离开。
惊愕什么?不是惊愕她要嫁给别人,而是她要嫁的人是韦不群,只因为他长得酷似利悉……
难道文字觉真是喜爱男人吗?但他若是只要男人,为何偏又要了她?
若文字觉是对她有意,藉着酒意对她使坏,为何在她说了要嫁给韦不群之后,他却又不见踪影?
老觉得文字觉对她并非那般厌恶,毕竟他给了她不少特权,可他偏又从不正眼瞧她,好似那些特权,不过是看在利悉的面子上才特别给的……
是啊,在他心里,倘若没有利悉就没有她。
啐,她居然吃起利悉的醋了,真是可笑。
早知道会这样,她就不该在那当头因一时的意气,将自己逼进这般无奈的境地;答应他不就得了?她不是老早便想要巴住文府大少夫人的地位不放吗?如今他开了口,她却潇洒的拒绝。
唉,真是失策!可话都已经说出口,她又能怎样?
如今,盼着他来,他却又不来。
“你在想什么?”
正思忖着,韦不群迷人的脸已凑到她面前,还带着灿亮的笑意,教她心中泛起了淡淡的罪恶感。
可恶,他没事长得那么像利悉作啥?
每每见着他,她总觉得心虚。她不爱这种感觉,只因利悉死得早,教她没机会吐露心声,好似一辈子都得背负着不能诉与人知的罪恶与愧疚过活。
“觉得对不起利悉?”韦不群突道。
夏九娘蓦地拾眼,浓密如扇的长睫微眨了下,柳眉缓缓地蹙紧。“你……到底在说什么?”不要拿那张酷似利悉的脸同她说话,会教她觉得自己是个不贞不节的荡妇,尽管她并不是。
她不算是背叛利悉,因为她从没爱过他,她不过是顺着爹娘之意罢了,她也想待利悉赴考回来再和他说个明白,可谁知道,他却一去不回。
“这种事还想瞒谁呢?”韦不群没好气地道,大刺刺地在她身旁落座,“我帮你吧,就同你收个媒人红包便可。”
“嗄?”
“别等了,字觉是不可能会来的,与其要待在这儿等,倒不如主动去找他。”韦不群侧眼笑睇着她。
“我……”夏九娘顿了顿道:“你要帮我?”
“帮啊,利悉临死前将你托给了他,他却置你于不顾,就是违背了对利悉的允诺。”韦不群一派悠闲地道,见她瞪大眼,他不禁又道:“你不知道这件事吗?”
“我不知道……”她怎会知道?
她又不在场,那混蛋不说,她要找谁对质?
“大概是他那八股守旧想法所致吧!”他喃喃自语。
“咦?”
文字觉为何从未对她说过这些事?他是在隐瞒什么?
可恶!她老觉得他古怪,好似嫌恶她、又好似对她有意,但却又对利悉好得教人匪夷所思?他到底想要怎么样?
“我要去找他。”夏九娘蓦地翻坐起身。
“现下?”韦不群瞧了瞧外头纷飞的细雨。
“就算是下雪了,我也非走一趟酒肆不可。”不把话给说清楚,如何扫除她心里的阴霾,怎么抹去她心底九年的纷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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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呢?”
两人跑到醉翁酒肆,顿然发觉里头一个人都没有,只见顶上飘下纷纷细雨,刮起萧瑟冷风,酒肆彷佛无人烟的废墟。
夏九娘怔愣地瞪着如此寂寥的酒肆,不由得扁起嘴来。
时限还未到,不是吗?
代她去巡视酒肆的韦不群快步走到她的身边,轻声道:“里头没半个人,就连文字觉的房里也不见他的踪影。”
“怎么会这样?”夏九娘无力地跌坐在地。
她都放出风声说要嫁给韦不群了,怎么他却没放在心上,甚至人去楼空,说都没说一声?
是她逼过头了吗?
可……她都还没开始逼他啊!
“不过,后院亭子里还搁着酒,显示他肯定走得不远。”韦不群好心地提醒她。
“可是……”她突觉没力。
文字觉不要她了,他是真的不要她了,可不是?她和他之间,原本就连朋友都谈不上,若不是有利悉连系着两人……
而利悉都去世那么久了,她和文字觉也不怎么有往来,始终保持距离,除了文家的兄弟偶尔会上花满阁探探她,其余的,两人之间再无联系。
打一开始便是如此,他对她总带着几分嫌恶,总是不愿正眼瞧她,只不过基于她是利悉未迎过门的未婚妻,他才止于礼地同她客套问候。
说到底,只有她独自一头热,独自妄想……
“别坐着,咱们先去找他,先到码头,或者是……”见她傻愣地敛眼呆坐于地,韦不群不禁苦笑。“怎么?真是要由着他去?他现下若是一走,我可以跟你打包票,你绝对再也见不着他。”
闻言,夏九娘怔愣地抬眼,心神惴惴不安,浑身僵直得使不出半点气力。
“倘若你现下不想找他,那咱们走吧,我送你回花满阁,咱们两人就彼此凑合成亲算了。”就当他委屈一点,他就不同她计较她的年岁、她的清白。
“谁要嫁给你?!”夏九娘扯开僵硬的唇扬声道。
“要不呢?”
“我要去找他。”文字觉这混蛋,敢抛下她!就算只当她是故友的未婚妻,要定也得告知她一声。
“好,我陪你一道走,我往码头、你往驿站。”他够朋友了吧!
“不,依他的性子,他定会先去一个地方。”文字觉可以不知会她一声,但是他肯定会同他辞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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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觉肯定是在那儿,肯定是!
顶着细雨,夏九娘一手撩起裙摆,一手抓着韦不群,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始终不放慢脚步,快步地跑进一片杏花纷雨中;远远的,果真瞧见一抹颀长的身影倚立在利悉的坟前,她加快脚步,放声大吼:“文字觉,今儿个我要韦不群充当利悉,替咱们作证,咱们就在这儿把话给说清楚!”夏九娘气喘吁吁地拖着韦不群跑到坟前,不偏不倚地挡在他的面前。
哼!不给他机会逃,想逃……也得把话说分明。
“嗄?”
关他啥事啊?韦不群无奈地扁起嘴。
闻言,文字觉不解地回头,侧眼看着他,隐晦的黑眸带着淡淡的杀气,随即又隐没于眸底,缓缓地抬眼看向脸色苍白的夏九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