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可悲的是,明明决定了要将他逐出心门,但他却依然存在她的生命里,不管她如何拚命挣扎,都无从抗拒。
她快要抵挡不住了,即将沦陷在他的温柔之中……
沉浸于思绪中的她没有留意到持续作响的门铃,一直到门板传来阵阵拍打声,她才惊觉外头有人,起身开门。
最先迎面而来的是一个白色塑料袋,接着是一串不标准的中文:「哈啰!送外卖的!」
认出那道嗓音,安玓雅不确定地开口:「古恺翼?」
「哈啰!」不是他,还会是谁?
「你怎么……」
「真姨说妳今天没到店里用饭,一定是写文章写得废寝忘食,所以我就自告奋勇替妳送饭来了。」他说得理所当然,将热腾腾的饭菜交到她手中。
「她怎么会让你送?」安玓雅的声调倏地扬高。
「她知道我们是朋友啊。」他说着,露出一口白牙。
「天啊……」她抚着额头,知道真姨一定误会了。
因为真姨从来不曾请第三者送饭给她,一定是这几天古恺翼频频来餐馆里找她,让真姨误会了他们两人的关系。
「真姨她人很好喔!」
安玓雅听了大为紧张,「你没有跟她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什么奇怪的话?」他反问。「我又不会说中文。」
他与真姨几乎都是靠手势与工读生破烂的翻译沟通,就算想说的话再多,也表达不了。
「说得也是。」安玓雅这才松了口气,但一想到真姨误会他们的关系,她又是一阵无力。
感受到屋里传出的冷气,古恺翼喉间发出一声叹息。「天啊!好凉!妳都不晓得外头有多热!」
本来想要开口请他离开,但望着他汗湿的额,她又于心不忍了。
要不是为了给她送饭,他也不会顶着大太阳外出,这样教她怎么下得了逐客令?心头一软,知道自己说不定会后悔,但她还是侧身让他进屋。
「先进来吧。」
「好!」他像个获得礼物的小孩,笑得好开心。
将食物搁在饭桌上,她进厨房替他倒了一大杯冰水。
「谢谢!」他大口灌掉杯内的水,呼出一口气。「好舒服!」
这孩子气的动作逗笑了安玓雅,她没好气地摇摇头,转身回到书桌前收拾好纸笔。
古恺翼来到她身边,伸手点点她的鼻尖。「妳在做什么做得出神?」害他在外头按了好久的门铃。
「习字。」她摸摸被触碰过的鼻尖,微热的红晕染上双颊,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咙。
桌上的纸笔墨砚勾出了他的好奇心,「这个好酷喔!」
「有什么好酷的?」她将写过的纸挪开,摊开另一张新的习字纸。
「我都没看过!」他拿起她方才所握的毛笔,「好像画笔喔!」
「还好吧。」
「我可以写写看吗?」他将毛笔拿在手上转了一圈,兴匆匆地问。
「你连笔都不会拿就想要写?」
「不行吗?」他硬是要来一张纸,沾了些墨汁在纸上乱写一堆英文字,逗得她一阵轻笑。
欣赏着她可爱的笑颜,古恺翼不禁有些痴了,脸上仍然带着笑意的他,只有那双绿眸泄漏出淡淡黯然。
被她断然的拒绝,他并非不难过,只是掩饰得很好,强装出来的微笑就是为了不让她为难。
他开始了解队友霍梓锋当年为何能单恋他的妻子那么多年而不行动……
就算知道喜欢的那个人或许不想跟自己在一起,他还是想一直守在她身边。
但他不会轻言放弃,相处的时间越久,他就越明白安玓雅正是他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伴侣!
收回心神,古恺翼发现她仍站在书桌前,生怕她会饿着,不禁催促道:「妳先吃东西吧,凉了就不好。」
「那你……」
「真姨要我确定妳都吃完才能离开。」他祭出冠冕堂皇的理由。
这听起来的确像是真姨会说的话,虽然有些不情愿,她还是乖乖听命。「知道了。」
「真姨是妳的邻居吗?」古恺翼好奇地问,看得出真姨对她十分保护。
「不,她是我的干妈。」安玓雅垂下眼帘,让他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我的父母在我小时候就去世了,是真姨把我带大的。」
他听了猛然一顿,没想到她会跟自己说起这些事,「对不起。」
「这些事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她抿抿唇,拆开免洗筷吃了两口饭菜后,突然开口:「我的双亲是考古学家,在小学前我都跟着他们到处游历,到世界各国做研究以及出席学术会议。」
尘封于脑海里的记忆之门被旋开,她瞪着碗里深咖啡色的咖哩饭,没有接触他的视线,只是静静地说着:
「但是当我到了上学的年纪,因为学业的关系不得不一个人留在台湾,每年有一大部分的时间都看不到他们,是邻居的阿姨--就是真姨,看着我长大的。」
好奇怪,这些从不曾向谁提起的话,她居然会主动告诉他……
是因为他这么关心她的缘故吗?抑或是她所筑起的心墙已被他的温柔一点一滴的融化?
古恺翼认真的聆听着,彷佛能感受到当年那个小女孩的寂寞,让他的心揪成一团。
曾经,她与父母是那么的亲近,是双亲手中的宝贝,一下子却要被迫分开,不管真姨对她有多好,有些东西还是弥补不了。
「在小四那一年,爸妈在肯亚回台的空难中丧生,剩下我一个人。因为还没成年的关系,我的抚养权落在亲戚手中,后来是真姨主动把我接走,我才得以过正常的生活。」
那一段日子,是她人生中最不堪的时光,被所有的人看成烫手山芋,不属于任何地方……
她说话的口气是淡然的,彷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听得他好心疼,恨不得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把她揽进怀中好好保护。
但是时光不能倒退,上天把带着伤痕的她送到他面前,他发誓会用一切力量带她走出阴霾。
古恺翼蹲到她身前,动作轻柔地替她将垂落的发丝拢到耳后,「妳喔,跟妳的名字真的很像。」
「我的名字?」她偏过头不解地看他,在接触到他的眼神时,被里头强烈的情愫震住。
「安玓雅,Adia……」醇厚的男性嗓音传进她耳中,听得她都要醉了。「斯华西里人的传说中,上天赐给人类的宝物……」
她微怔,意外他会知道自己名字的真正涵义。
「世上最纯真、不受污染的宝物。」也是纤细易碎,最珍贵的宝物。
「宝物?你说的是我吗?」她轻声自嘲,避开他太过灼热的视线。
身为亲戚们眼中的「异类」的父母,在她小时候双双离开人世,使得她寄人篱下,被当成皮球踢来踢去,几乎说得上人见人憎。
她看过人性最冷酷的一面、看过最不堪的嘴脸,每日每夜拚命要自己赶快长大,抛弃小孩子该有的一切……
而他,居然会认为她是纯真的宝物?
「不管妳的外表有多么成熟坚强,也掩饰下了妳那颗无邪美丽的心。」他抵着她的额头,低声呢喃:「对于我来说,遇见妳是最好的礼物。」
他知道看似冷淡的她有多么脆弱,让他想要保护她,倾尽一切为她挡下伤人的风雨,让她再也看不见任何可怕的东西……然后将她捧在手心上,全心全意的宠爱她、疼惜她。
安玓雅被他说得不好意思,别开头不让他看到自己发烫的脸。「我没有你说得那么好。」
她的心跳好紊乱,他只是这样轻微的触碰着她,就让她无法动弹,全身发烫发软,差点要坐不住。
「不是说要写字吗?」她清了清喉咙,将垂落的发丝往耳后拢。「笔不是那样拿。」
知道一下子太过靠近会让她感到怯懦,古恺翼也不逼她,走到书桌后故作轻松地说:「不然该怎么拿?」
「不是那样……」她试着纠正,却发现不管怎么解说他还是拿错。
不想再浪费口水,她索性绕到他身后,却发现他的个头比想象中高出许多,只好找来一把小椅子站在上面,从他身后伸手握住他厚实的大手,教导他执笔的正确方法。
「笔要这样拿,懂了吗?」她握着他的手,示范性地写下一字。
柔软的躯体贴在他宽厚的背上,属于她的味道流连在他的鼻间,让他胸口乱成一团,感到血液在体内骚动。
望着他明显心不在焉的脸,安玓雅放开了他的手,「你有在听我说吗?」
「有!当然有!」古恺翼立即用力点头,见她瞇着眼,一脸不相信,他立刻转移话题:「这个字是什么意思?」
「静。」
「怎么写这么严肃的东西?」他不认同地皱起眉,「写点好玩的!」
「你想写什么字?」她没好气地问。
他偏头想了一下,指着自己。「我的名字。」
她握着他的大掌,领着他一笔一画写下他名字的中文译音。
「这个怎么念?」望着纸上陌生的字,古恺翼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