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岚,你以为抬出你师兄我就会像以前一样怕得求饶吗?老子等的就是这机会,岂容控制残眉,号令绿林六道的大好时机白白拱手?等我将以前被你当小喽啰般使唤的晦气找回来之后,再拿你胁迫残眉,我不相信残眉连你的安危都能无动于衷。”
扣云的脸色愈来愈沉,因为他说得没错,残眉唯一的弱点就是她,只要谁掌握了她,不啻是拥有了鬼羽秀士一手创组的绿林盟,更能将残眉玩弄于股掌之间。
“对了,我劝你最好别妄想你师兄能赶回来救你,因为我派出去的是死士,一时半刻之间残眉是回不来的。美人儿,你就乖乖认命吧!”霍定小头锐面的五官凑近她,“在我们离开前,我想……多加道禁制会比较好。”
“你——”扣云又惊又怒地见他封住她的穴道,这下就算麻药退了她依然无法动弹。
“霍定,你最好祈祷别落在我手上,不然我会让你尝到生死两难的滋味!”
对于这番威胁,霍定的反应是纵声大笑。
“霍定,我们的过节已由我来偿了,你放了这位姑娘!”一旁的庄则礼终于开口:“开罪你的是我,你为什么还要陷害这么多无辜的人?”
对呀!扣云猛然想到,倘若她和庄则礼一道失踪的话,那瘟神就会成了理所当然的代罪羔羊了,届时不止是绿林盟,就连官府也不会放过他——这霍定好深的心机!
霍定尖著嗓子笑谑,“谁叫你无意间撞见了我的买卖,又不知死活地想报官揭发我假扮瘟神的事?我怎么能让秘密泄漏出去?既是如此,我何不一不做二不休彻底让瘟神替我顶罪?这还得感谢你给我机会让我得知了你和瘟神的关系,庄则礼,今天你有这下场可怪不得别人。”
“原来并吞了组织山西、皖境的瘟神是你假冒的?”
“既然你们那么恨瘟神,我何不多干两件事让你们恨个够呢?凭我的能力,别说是山西、皖境的势力,就算是整个绿林盟的担子我都扛得起,而你和残眉却一直将我当瘪三!你们不肯重用我,我就替自己铺路,如何?有没有后悔如今才注意到我的存在啊?美人儿!”
他汹起她的下巴,触碰到细致肌肤的指尖一阵酥麻,“嘿嘿……我保证会好好疼你的,只要你合作,我会把你供起来当皇后。”
“我有没有说过你很会痴心妄想?就算是我师兄赶不回来,也还有瘟神,您惹得起他吗?”扣云冷笑,胸中已有自戕的准备,要是他敢碰她,她就放毒让彼此同归于尽。
“瘟神?”霍定笑得更嚣张,“他那个缩头乌龟能碍我什么事?今夜劫囚之计说不定他还不知情咧!不然他早就现身了,哪容得了我冒他的名四处结仇?”
“不过——”话锋一转,他细小的老鼠眼闪烁著阴狠之芒。“若你们恨瘟神入骨,恨得罔顾了调查事实真相,以至于盲目而轻易地掉进我的陷阱内,想扳倒残眉捉到你还页不是件简单的差事。你们总自以为高人一等,实际上却是我手里利用的工具,等我们离开了这里,我不但可一跃成为官府倚重的英雄,更会是手控绿林力量的大王,只要让残眉和瘟神斗得两败俱伤,武林就是我的囊中物!”
“只要我活著,我就不会让这种事发生!”扣云寒声起誓。
“哼!你连自己都保不住了还敢夸此海口,此时此地还有谁会来救你?”
“你认为——”另一束低沉的嗓音渺渺然浮现在这方牢狱,如鬼魅般,一抹黑影渐在霍定身后现形。“我够不够格把人带走呢?”
这一刻,在扣云眼中顿成烙入心肉的特殊,霍定受慑转身——那黑影抬起了他的手,仿佛收魂的九幽使者般,若有似无地朝霍定的天灵盖罩下,接著又是旋臂画出半圆贴住他的气海穴,然后若无其事地垂下他的手。
霍定缓缓地、缓缓地倒地,血丝如虫般蠕出嘴角,没有哀嚎,也没有挣动,好似被催眠般睡著了。
“索魂手?你是瘟神?”光看他能在那瞬间制住霍定破他气海,扣云就知道来者是谁。
面具恍似高挂在黑幕中,修罗的獠牙青脸令见者无不顿生畏怖,他步进光线所及,飘似风絮的斗蓬遮去他的体裁,使人瞧不出胖瘦,唯有一双熠熠瞳孔与火光相辉映。他没有看她,有如她根本不存在般倾身向庄则礼,出手断去手链脚铐。
“问生,你怎么来了?你不该来的,官府会当你是凶犯的!”庄则礼偷瞥了霍定一眼,他这辈子还没见过死人,不知眼前那个算不算,“他死了吗?”
“瘟神不杀人的。”
回答的是扣云,她挑衅似地眯起媚眼投个眼神给面具人,“瘟神只带来灾殃,不是吗?”
原本想惹他忿怒作言反应,但她失望了,因为他依然瞧也不瞧她一眼,沉稳的黑宛如不见底的漩涡教人敢望而不敢近。
“放心,他今后没有能力再害人了。”面具人驮起庄则礼欲走之际,如云忽现一丝慌惶。
“慢著,我为了替你救人而被困住,好歹你也应替我解穴!”
面具人停下,完全看不出有何情绪,又作何感想,只是那缕弱水般的声音霎轻霎柔,忽沉忽浮地旋转著人的意志,“救人只是你企图擒我的计谋,我并不欠你。”
“如果你不解开我的穴道,等我师兄来救我之后,我会派人抄了庄则礼的家,假使我没记错,他还有孤母小妹吧?”
“问生——”庄则礼显了一丝紧张,“娘和玲儿……”
“她们很好,我不会让人伤害她们的。莫问生连累你们太多了……”
是幻觉!她肯定地告诉自己:她听到的轻叹绝对是幻觉,瘟神怎可能内疚?
面具人出乎她意料地面对她,水般的声音没有喜亦没有悲。“记著你之前的那句话。”
扣云还分不出他指的是哪句话时便觉一痛,僵硬的四肢马上松驰下来,她活动了下,未及再言他就提气而去。如果她就这么眼睁睁地任瘟神离开,她也不用混了。于焉也忙不迭地跟上去。
一出地牢,立即被扑面而来的夜风沁了一怀清凉,将适才郁结之气悉扫而空,摆脱了腐臭的牢味,她猛吸气振作精神专心跟踪瘟神。方虎口余生,对前头那一身墨黑的人便丛生无数好奇,他究竟是正是邪?若说他是仁人君子,因何与许多白道之士作对结怨?又若他是霍定那般小人,怎肯亲入险地搭救庄则礼?
师兄不知是否发觉他追的不是瘟神?是否已联想到所有皆是霍定的阴谋?他们是不是真的曲解了莫问生?为什么他从不为自己辩解,难道说他真有淡泊褒贬荣辱的气节?既然不在意身外的恩怨扰攘,又为何不退出是非江湖,仍漂泊在诡诈的武林里?还是他另有所为?如今已明白霍定阴谋的真相,她是该秉遵父亲遗愿伺机取他的性命,抑或就此恩仇相抵互消?
哎!烦死了,做人真麻烦。
思忖间,俄然被矗立前方的繁荣街景给愣了神,旋即燃起一把无以名状的怒火,果然!
男人全都是一个狗样,刚自牢中脱险就迫不及待地想满足兽欲!
扣云脸上不动声色,心头却暗为自己浪费在他身上的种种猜疑臆测懊恼不休。
蒙上面巾,她赶至他身后,随他拐入小巷,在胡同内左弯右转,最后来到一处颇似花楼后院的园圃。一路上他皆当她不存在,既不理她也没刻意想甩开她,那袭森冷的外衣摒绝了所有窥探,连一丝供人揣测的迹象也无。不过看他的样子似对她不带敌意,不然也不会任她跟在他脚边刺探他的行动作为。
夜已深,但这条经营欢乐买卖的不夜街仍喧杂,前院不时高送莺燕的嗲笑与热闹的气氛,在这冷清的后院倍加突兀不实。扣云压下满腹迷惑,慢了步伐:她该跟他入房吗?虽说他一路上没有为难她,但并不代表他没有在动她的主意,万一他的不闻不问是陷阱,这一进房不就中了他的计又因于危厄中?
话又说回来,若他真意图不轨,之前大可连她一并掳回,何苦布此重重疑阵乱她耳目?
她秦扣云可不是一朝被蛇咬了就怕起井绳的无能懦者,不解开这一团谜她会疑惑一辈子,她可不要被这些问号淹死。
悍然无畏地推开房门,她告诉自己:她要找出上一代怨隙的答案,莫问生她是跟定了。
第四章
“哥!”
“娘!玲儿!”
又悲又喜的呼唤传来,秦扣云就这么呆杵在门边目睹房内劫后重逢的天伦图。
庄则礼危颤地跪在床前扶著母亲的膝,“娘,不孝子让您担忧了!”
“礼儿!真的是礼儿?”一袭粗布衣裳的老妇人溢落了泪水,双手悬空摸索了会儿才寻到儿子的头,激动之情难以自抑。“我的礼儿,你终于回来了!青天大老爷还你清白了是不?我就知道一定是弄错了,我的儿子怎会是江洋大盗!幸好老天有眼,祖宗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