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什么?!妳要结婚?”
这个消息闪电似的劈中唐琉璃的脑袋瓜,原本睡意迷蒙的双眼瞬时大睁,整个人骇然愣住。
她不由得抓紧话筒,继续和相隔半个地球的母亲通话,“妳......妳再说一次。”她需要再次确认方才母亲所说的一切不是梦话。
“是呀。妳里欧叔叔刚刚在美丽的莱茵河畔向我求婚了。喔!妳该来看看,这里好美喔,彷佛仙境一般。”电话另一头的女人显然忘却女儿的惊吓,径自在另一方陶醉。
琉璃慌张的坐起身来,颤抖的叫道:“妈,妳别吓我啊,现在可是清晨四点多,正处于精神不济的时候,不想我去庙里收惊的话,就请妳别说笑了。”
“谁跟妳开玩笑?!我说的是正经事,不信我让里欧跟妳说。”她把电话交给男伴。
“不用了,不用了,我只要跟妳说。”琉璃的抗议没有得到响应。
电话另一头又传来有着外国腔调的爽朗笑声,“琉璃,是我啦,里欧,相信妳已经听到我跟妳妈妈要结婚的消息,妳妈妈的决定让我非常振奋,到时候妳一定要来英国参加婚礼喔!呵呵呵……”里欧开怀大笑。
她可以想象里欧兴奋的表情,可是她无法感染他的快乐。“等等,里欧,你不是请我妈妈去你的故乡游玩吗?怎么会……”她着实不明白两位年龄加起来近百的人,怎么会有这种冲动?
“其实我计画很久了,趁妳妈来我的国家,让她看看我的生活环境,让她更了解我。怎么?妳不会反对我们结婚吧?我虽然是一个槽老头,可我是真心爱妳妈妈,妳千万不要嫌弃我,我实在很希望能有妳这么一位乖巧的女儿。”
琉璃有苦说不出,里欧怎么可能是一位糟老头呢?他是一位外国绅士。“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是想说……”
“既然妳不反对,那是最好的,我把婚礼定在下个月,妳一定要来参加,来我的农场玩吧。我会寄机票给妳,到时候妳人到了机场,自然会有人去接妳,就这样了,好了。到时候见面了。”里欧话说完随即挂断。
毫无头绪的琉璃还拚命的朝话筒喊:“等等,里欧,我话还没说完啊,喂……喂……”
可惜那对亢奋的新人早已挂上电话,直到话筒传来“嘟嘟……”声,她才死心的放下。
琉璃无力的撑着额头,沉默的消化这项消息,在自己的卧房静坐了五分钟后,才颓然的起床,缓缓踱步到厨房,倒了杯白开水,仰头一口气把它喝完,柔软的唇瓣轻轻抿着。
时间依旧悄悄流逝,她瞄了眼墙上的钟,时针和分针的角度准确无误的指着四点十分。
她走到阳台,扯开窗帘布,阗暗的天空中泛着微微的白光,黎明前的黑暗总是带点感伤,灰蒙蒙的颜色激不起她任何好兴致,何况方才的消息也只会让她的心情更加沉重。
客厅的神桌上,父亲的牌位稳稳的立在那里,上头写着孝女唐琉璃。
她拉出抽屉,取出乌香,点燃打火机,让火头烧燃香枝,烟香袅袅的回绕屋子,窜入鼻头,让她稍稍清醒一些。
她恭敬的祭拜着父亲,一如往常,念念有词的对早逝的他说话,“如果你地下有知的话,应该知道妈妈想再婚,她的运气一向不是很好,唯一的好运是遇见你,偏偏你又那么早走,我希望你能保佑她,让这个男人能真心陪她到老。”她虔诚的再拜了拜,便把香插于香炉里。
接着才开始消化脑袋瓜裹的一团乱--母亲的婚事。
她知道新郎官里欧不是坏人,任何人看到他那有礼、风度翩翩、浑然天成的高雅气质,再没见过世面都会晓得他不是普通的外国老先生。
说起他们之间的际遇,也真是非常戏剧化,里欧是被她母亲捡回家的。
从小她和母亲相依为命,在温泉观光景点经营父亲留下来的小旅馆,母女俩都不是擅于算计的生意人,所以开头几年,赔了不少冤枉钱,过得十分拮据清苦。直到后来收留了洪叔夫妻,有了帮手,生意才渐入佳境,而所谓的佳境,其实也刚好够她们温饱罢了。平日生意颇为清淡,除非是旅游旺季,才会让她们有忙碌的感觉。
从小到大学毕业,她有空就在家里帮忙,生活重心一直在此,作息没什么大改变,她没多大要求,安稳即可。
而父亲是在她十岁时被酒醉的驾驶撞伤,送医不治。还记得犹是孩子的她半夜被母亲从床上拉起,母亲颤抖的手扣不了扣子,只能胡乱往她身上套了几件衣服,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就往医院裹奔。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见不了最后一面,白布已覆上父亲的容颜。
当时刚满三十岁的母亲顿时崩溃,形销魂灭。
如花似玉的母亲跟父亲的婚姻是不被祝福的,她是名门后代,从小养尊处优,不识人间疾苦,在因缘际会下结识了父亲这个穷哈哈的愣小子,几经爱情革命,仍旧跨不入望族门槛,最后选择了私奔,遗弃她的家族。
他们的感情深厚,鹣鲽情深还不足以形容。所以父亲死后,有一阵子母亲随时随地想自杀随父亲而去,像颗不定时炸弹。不过还好没成功,不然她可能要在孤儿院度过童年。
后来母亲还是勇敢的活下来,并且在生命中邂逅了几位男性,不过他们通常没什么人品,全冲着父亲的旅社和母亲的美色而来,更有一位衣冠禽兽试图非礼尚且是孩子的她,还好被帮佣的洪叔叔发现给打跑,为此母亲非常懊悔,再也没寻求第二春的打算。
直到去年,在路口救回自助旅行的外国游客里欧后,她才有机会接触男性友人。
里欧有着一头灰白的发、高大修长的身躯、和一口蹩脚的中文,不过谈吐幽默风趣、见识广博,令她联想到英国有教养的绅士。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不禁问了他的身分,果不其然,他出身英国,拥有多国的学位,因为自助旅行行经此地,不慎被人扒了皮包又身染风寒才落难于路上,碰巧母亲救回他。
等到他病好了,便索性住在旅馆里。现在想起来,她才知道里欧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家乡这种小地方,根本不需要花费近一年的时间旅游,他明着是赏风景,暗地里是追求母亲,想来他计画许久。
母亲对他本来心存防备,半年多相处下来,才逐渐接受他友善的响应,日前更好意的邀请母亲陪他回老家观光,让母亲开开洋荤,出国旅行游玩。想不到出国不到一个礼拜,就传来结婚的消息。
她是该为母亲高兴的,可是心头却被淡淡的孤寂感紧紧围绕。
够了!她拍打自己的脑袋瓜,停止无谓的冥想。
时间差不多了,琉璃望向时钟,也该去旅社帮忙了。
距离自家的旅社不过是几分钟的路程,所以她都徒步上班,一路欣赏花草,一边呼吸新鲜的空气,住在乡村就是有这种好处。
她走到了一家外表有点老旧的旅行社前,虽说陈旧,但看起来古色古香,别有一番风情。
进门就看见身材微胖的洪婶正耐心的擦拭花瓶,爱干净的她见不得半点灰尘。
“洪婶早啊,怎么不见洪叔呢?”她好奇的问。平常他们两人可是形影相随的。
有着宏亮嗓门的洪婶见着琉璃便笑容满面,语气恭敬的唤道:“小姐早。”
琉璃一听小脸都垮了,她软声软语的娇嗔:“哎呀,洪婶,妳又来了,妈妈一不在,妳的老毛病又犯了,都跟妳说别喊我小姐、小姐的,听了既生疏又别扭,好象不把我当自己人看似的。”
禁不起最疼爱的琉璃抱怨,洪婶不好意思的抓抓头笑着,“嘿,我一时忘了。不过当初要是--”
一听她的“当初”开场白,琉璃马上倒背如流的接下去,“当初要是没有我妈妈雇用你们,你们就要流落街头了,是不是?”
“是……是,妳怎么知道?”洪婶不解的问。
“妳都说了几百遍了,我还能不知道吗?”她摇头微笑。
洪叔这对夫妻在父亲死后的两年才来上工,是母亲亲自面试的。洪叔因为刚出狱不久,有前科纪录,一般老板很少会自找麻烦,要接受吃过牢饭的伙计对他们来说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他一直找不到工作,本来心灰意冷,想来母亲不肯用他;没想到母亲反而执意要他们夫妻留下来帮忙。
为此他们视母亲为大恩人,刚来的前几年他们老称呼她们为太太、小姐,这种阶级分明的称谓简直是折煞人,母亲屡次劝他们改口都不得要领,是后来威胁说要下跪,他们才作罢。
由于他们膝下无子,所以把琉璃视为女儿,疼得要命,看她身材瘦弱,常主动熬煮补药给琉璃喝,嘘寒问暖更不在话下,有时陌生人看了还以为琉璃才是他们夫妇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