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了眼他们亲自钉上的树钉,考虑着它们是否可以承载他现在的重量。
“你要爬上去?”她惊讶地眨了眨眼睛。“可是它已经许多年了……”
“十三年了吧?那个时候我们大家一起造的,从选木材开始,花了整整一个夏天。”他至今还记得那个夏天高涨的热情,奇怪后来他怎么就把它给遗忘了呢?
看着他神采飞扬的脸,萦萦嘴角的笑容在加深。“十二年零两个月,是那年的八月,我记得。”
“记得这么清楚?”他回过头来,眼前忽然浮现出那时一直跟在他身边打转的小女孩,梳着两条长长的辫子,总是那么干净整齐地跟着浑身是汗水和木屑的他,看着他锯木头,递水给他喝,和他一起欣赏他的成果,用崇拜的眼眸注视着他……
微微皱眉,她什么时候起成为他的小影子的,他怎么从来不曾注意过?
“我还记得那个时候你和我哥比赛,看谁锯的木头又整齐又快。你们两个发了疯似的,砍了好几棵树,你半夜还起来练习……
“你知道?”他微微楞了眼,他以为没有人知道!他总是趁着大家半夜都睡着了,才提着灯火来树林里练习。
她脸颊一红。“有一次我半夜起来,看见你出门,所以我就……”
“跟着我一起来了?”他的目光掠过她的脸。
“嗯,你好认真,根本不知道我就站在你后面。你那时候的眼神……”她静静点头,想起那个夜晚而唇边带笑。那明亮的眼睛渐渐迷惘,不算大的眼眸闪烁出奇异的光彩,仿似两颗小星星。
“那么专注和认真,就好象你在做一件多么惊天动地的事,必须倾注你全部的意志力--你在做许多事的时候都会露出那么认真的表情。”她望着那看来依旧坚固的树屋,痴痴地说。
展敬轩看着郑萦萦那双发光的眼睛,第一次在她身上看见强大的活力,这令他震惊,也有些心慌。从她身上散发出的活力仿佛并不是她一个人的──那是因为有他而散发的活力!她大概爱了他多久?什么力量可以让那样文雅安静的一个人变得如此生气勃勃?
“我们爬上去看看。”他忽然用坚定的声音说。
“我们?”她发亮的眼睛直直望着身边的人,抑制不住心底的渴望。
“来吧。”作丈夫的向妻子伸出了手,神情是让人无法忽略的肯定,让人不敢抗拒。
她小心地伸出手,放在他滚烫的手心。她的手是冰冷的,而他的手却像个火炉一样。
展敬轩一把托住萦萦的身子,然后抬头看着树屋。“你先往上爬,抓住两边,不要怕,我会在下面托着你。”
她心里一阵颤抖,多年前他也是用这样的口气对只有十岁的她说。她耳边仿佛回荡过那时候他的话,那个站在树下渴望上树屋去的小女孩,没有人注意到她的愿望--即使哥哥们也只是沉浸在完成树屋的喜悦里,或者一心一意地想要吸引喜爱女生的注意……
他们已经十六岁,是大孩子,到了谈恋爱的年龄了。而她只是个十岁的小鬼,而且从来不引人注目。
但展敬轩却注意到了,他用带笑的眼看着她,叫她不用害怕,他会在下面保护着她……
“怎么了?”看见萦萦呆在一边没有动,他拉了拉她的手,不解地看着这古怪的小女人,她又在想些什么?
她眼里忽然闪现出夺人的光彩,浅浅说:“你以前也跟我说过一样的话。你是第一个带我上去的人,以后每次如果我想上去的话,你也会帮我。”那个时候,没有人会注意到她的希望,但是她起码可以依靠他……
“是吗?”他耙过自己服贴的头发,困惑地拧起眉,他已经不太记得了,毕竟帮过不少女孩上树屋,包括他第一个女朋友--乔安娜,以前他和同伴们喜欢带女孩子来这个小岛,宣布这里是他们的!女生就会用崇拜而羡慕的眼神看着他们,让他们觉得无比满足和自豪……他不记得自己也曾帮她爬上树去。
他不记得了……她眼里闪过不易察觉的失望,依旧带着淡淡的微笑,松开她的手,她向大树走去。
他忽然从身后握住她的腰,小声说。“别怕,安心上去,我就在你后面。”
她知道,她一点也不害怕!不管他们现在是不是还能踏上那间小屋,她一点也不害怕。她开始握住树钉,缓缓往上移动。每往上一步,她都会清晰地感觉到他就在她身后,感觉到他的手就在她的脚边,随时准备帮助她。
她心里暖暖的,也空荡荡的,说不上来是激动、紧张、欣喜还是惶恐,她只是一步步往上爬,渐渐接近那座他们引以为傲的小屋。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上树时,紧皱眉头,手心不住出汗的情景,她几乎是被他推着上树的……
她来到树屋的小门前,轻轻一推,门应声而开。她突然紧张起来,就好象要觐见国王般忐忑和恐惧。
“怎么了?”见到她停在门口,他又上了一格,双脚站得稳稳的,一手搂住她的腰。“它已经破烂不堪了吗?”
“没……没有。”她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是沙哑的。“我只是……我也说不上来,就是无缘无故就有些紧张。”
他轻轻笑出声,她可以感觉到他胸膛的起伏,他轻柔地推着她的腰。“你先伸手进去,看看木板有没有腐烂?应该没有问题,它可是用上好的木头盖的,和我们住的屋子一样坚固。”
“嗯。”她才不担心它会腐烂呢,她只是莫名地觉得心潮澎湃而已。她太敏感了吧?只是进入一座树屋罢了,她鼓起勇气,深吸一口气,这才爬了进去。
看着她慎重其事的样子,他觉得好笑又有趣,进入小屋就让她这么激动了吗?他看见她的双手居然有些颤抖--这和她一贯宁静的形象不太一样。
她低着头,发现这个树屋和她的身体等高,她都快忘了他们都已经长得这么高了。环视四周,三边都开有窗户,可以清晰的看见远近葱郁的绿色,有些枝桠还伸进了屋里,平添了几分俏皮。
屋子里除了几把椅子和几口箱子外什么也没有,但是却古朴得让人沉醉。展敬轩低着头走了进来,赞叹地吹了一声口哨。
“这里一点也没变。”
“是呀,一点也没变。”她着迷地环顾四周,虽然什么也投有,在她眼里却仿佛看见了最珍贵的珠宝。
她走到一面墙边,双手抚摸着墙上平整的墙板。“这面墙是你盖上去的,还有这个屋顶。”她抬头看。
他已经在一把椅子上坐下,不然他无法挺直身体。听到她的话后,笑容点亮他的眼。“这些木板差点让我抓狂,没想到盖房子是这么辛苦的事。”但也因此让他对建筑产生了兴趣。
萦萦淡然的眼眸扫过一边墙角,忽然凝望着一口箱子,那上面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郑萦萦。那是她的箱子,她胸口涌上一阵激动,它还在这里,而且完好无缺!
“那是什么?”看见她奇怪的注视,他的目光随她而动。“是你的箱子?”他搓搓双手,眼里闪过一丝顽皮。“让我们看看里面有什么!”
“不要……”她还来不及阻止,展敬轩已经向那口铁皮箱子走去。
他的手抚过上面的字体,眼中闪过了然。“这个是我帮你搬上来的吧?当时你好象告诉我……这里面全是你的宝贝,到底是些什么?”他回忆着,眸光如电般射向她。
萦萦双颊染上淡淡的红晕,在这木屋里淡淡的光线下显得妩媚动人。她眨了下眼,轻柔说。“没什么重要的,只是一些……一些平常的东西。”
他不相信地摇头。“你当时可是很郑重拜托我的。”他又回忆起不少当时的情景。“你拉着我的手到一旁,用神秘的口吻告诉我,有事想要请我帮忙。”她从小就是个很安静的女孩,既不会撒娇也不会任性,所以他们才会时常忘记她的存在。
“你……还记得?”他真的记得?欣喜闪过她的眼,她脸上的红晕加深。
展敬轩困惑地眯起双眼,呆呆地看着她,为什么他会觉得她突然变得美丽?忽然很想要把欣喜中带着羞涩的她拉进自己怀里呢?但他马上思掉这个奇怪的念头。
箱子没有上锁,很轻易就被他打开,里面果然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她所谓的宝贝就是这些吗?一个很小的娃娃、一串用各种贝壳串成的项链--既不美丽又很奇怪;还有一颗钮扣,一个看来有些损坏的飞机模型,一块已经发黄的蓝色格子手帕,一本日记本--这就是她全部的宝贝?
他回过头来,困惑地望着她。她的脸已经涨得通红,看起来无比尴尬。
“这些都是什么?”他怔怔地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