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斯只是轻抚一下她的脸没有说什么。
映然享受着那温柔的抚触,娓娓说道:「他是我的第一个男人,志趣相投的两个人在一起是非常快乐的,我本来以为,我们就会这样过一辈子,直到有一天,他不告而别,带着我耗费心力的一份设计稿,扬名斯托卡新秀大赏,让我原先的美梦变成了梦魇。」
「那份设计稿是男装的?」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了这家伙,映然淡笑,「是啊!所以自此以后卡莱儿?黎再也设计不出男装,不是不想设计,而是根本设计不出。」
「傻猫儿。」他轻喃,没想到她受到的伤害有这样大。
她点头,「我是傻,所以直到姥姥一棍子敲醒了我,我才明白,我难过的并不是他的背叛,而是我识人的眼光怎会如此差劲?他伤害的并不是我的感情,而是我的自尊。」
「很高兴你终于明白了。」映然最引以为傲的就是她的自尊,怪不得她会受不了别人的背叛,「所以这几天,你是躲到你姥姥那儿去了?」蓝斯眼中闪过一道诡异。
映然接收到了,心中暗暗叫苦,「我需要一个可以思考的空间让我去想清楚一些事情。」有时候实话实说反而会为自己免除一场灾难。
「嗯哼?」
「我需要想清楚,为什么我在机场枯坐半天,却怎么样也跨不出登机门的原因。」
蓝斯从澄眸中射出幽幽寒光,「机场?你真的想离开我?」他没来由得一阵心痛。
她一叹,抚平他的皱眉,「这就是原因了,我只要一跨上登机门,就看到你横眉竖目地在眼前瞪着我,跟夜叉一样乱可怕的,我想走也走不了,只能将就点,流浪到姥姥那儿去了。」
听到她这么说,他的一颗心不再揪紧,「这么委屈?」
「可不是。」映然没好气地说道。心中却是乐得很,看来他不会跟自己算不告而别的这笔帐了。因为心情大好,所以她根本来不及阻止自己冲口而出的下一句,「谁教我就是爱你这吹胡子瞪眼睛的模样……啊!」伸手捂嘴也收不回已出口的话,映然只能扼腕兴叹。
这下换蓝斯笑得像偷腥的猫儿了。他听到了,而且一字不漏,清清楚楚。
我就知道,映然瞪眼,就是知道他会摆出这副不可一世的死样子,所以她才不想说的。
怎料到蓝斯紧接着说了一句,「我也爱你。」
「呃?」她整个人呆住了。
他放声大笑,笑映然的目瞪口呆,「我这一个礼拜可不是白活的,至少我的脑袋还有在运转。」他早算准了映然以为他不会说,所以他偏要说出来吓她一跳。
映然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她嫣然一笑,「那我是该说谢谢你,还是我爱你?」她将红唇贴在他的唇瓣上轻声呢喃道。
蓝斯噙住她,「我比较欣赏第二个提案。」她的檀口再度被吞噬。
又是一阵耳鬓厮磨,他突然放开映然,莫测高深地说道:「为了弥补你枯坐机场的辛劳,我要送你一样东西。」
「我已经收到。」映然灿笑。
「嗯?」
「秋千啊!」他以为她会没看到那个惊喜吗?「蓝斯,我想问一下,那秋千的样式是你自己想的吗?」映然会这样问自有她的原因,只因那秋千好巧不巧的,竟跟姥姥家的是一模一样。
应若绫庭院中的秋千是她自己设计的,支撑的握绳乃是用白绸缠绕而成,底下的座椅不是单纯的只有一块木板,而是用竹子编成像箩筐似的竹篮,为求其飘逸出尘,不落俗物,再放上一个软垫。这样的设计若非见过,这世上是断然不会出现第二个的。
虽不知映然为何如此问,蓝斯仍是回答道:「我是依我看过的一个秋千去做的。」
还有另外一个相同的秋千?这下子映然可真的是愣住了,「你在哪看到的?」
「我爷爷的庄园里。」
「什么叫你爷爷的庄园?不都是斐迪南家族的,为什么要这么分?」
「我们家族在佛罗伦斯郊区有一幢『绫园』,是由爷爷亲自监工兴建的,那是爷爷的私人堡垒,除了一些必须的仆人和我以外,其他人是不得进入的,连我爸妈都不行。秋千就是在『绫园』的院子中看到的。」
绫园?映然心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不!不可能,一定是她想太多了,不可能是这样的,她强颜欢笑道:「那绫园的绫该不会跟我姥姥的绫是一样的吧?」
蓝斯惊讶的一抬眼,「你怎么知道?」他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为伊梵诺在绫园的入口立了块奇石,上头清清楚楚题了两个龙飞凤舞的中国字,告知众人庄园的名字。
映然在心中开始呻吟,「我随便猜的。」该死!她被设计了,映然想到伊梵诺那副老奸巨滑的嘴脸,所有疑问霎时豁然开朗。爷爷是主犯,那姥姥铁定是从犯了!怪不得她提到蓝斯时,姥姥的脸色就有点不对劲。她和伊梵诺?斐迪南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了他,可以把孙女儿都出卖了。
「猫儿?」这女人在想什么?怎么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有人来,袜划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映然莫名所以地吟咏道。
蓝斯大叹,这女人中邪了。「猫儿,别跟我说你被李清照附身了。」
映然露齿一笑,「我不过是突然想到这阕跟秋千有关的词,你干什么一脸惊恐的表情?」虽然已在心中有个底了,她还是想再证实一下。
「你勾起我的童年梦魇了。」
「哦?怎么说?」
「这阕『点绛唇』是我宋词的入门必修,从那时开始,我就恨死了李清照。」
映然被他夸张的用语逗笑,「李清照又是哪里碍着你了?」原来蓝斯也会有这么轻松活泼的一面,可见他真的对李清照恨之入骨。
「对一个尚在牙牙学语,连本国语文都还弄不清楚,就要背『点绛唇』的幼儿来说,你觉得,他会对李清照有什么好感?」
「是谁这么狠心把你踹入痛苦的深渊啊?斐迪南家族的继承人应该跟李清照扯不上关系啊?难不成这阕词是伊梵诺先生的最爱?」映然不着痕迹地试探道。
蓝斯如她预料中的点头应道:「我从三岁就被爷爷硬逼着学中文,四岁是四书五经,五岁是唐诗宋词,『点绛唇』就是我接触的第一阕词。」
「难怪你中文说得这么好,原来是从小训练有术,可是伊梵诺先生为什么要你学中文?」
「他只跟我说了一句——『将来你会用到的。』」
看来这场圈套早在二十年前就开始布局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相信姥姥一定会给她一个交代的。唉!想不到蓝斯也是受害者,而且看来比她惨得多,她同情地拍拍蓝斯的脸颊。不得不承认,虽然她有点生气被设计,心中还是很感谢他们把蓝斯带到她身边。
「猫儿?」
「嗯。」映然无意识地用鼻尖磨蹭他微扎人的下巴。
「我刚说的补偿不是秋千。」被映然一打岔,他到现在才想起他适才被截断的话。
「不是秋千,那是什么?」
蓝斯冷硬的脸庞竟出现一丝羞赧,映然讶异地睁大双眼,看他弯身在散落于地的上衣口袋中努力摸索着,不一会,一对晶亮的耳环出现在她眼前。摊放在蓝斯掌中的,是一对以猫眼石为主体的耳环,除镶镂的金质外再无其他赘饰,典稚大方的设计让她一眼就爱上了。
「我看这副耳环挺适合你的,又想说你现在身边正好缺这样东西,所以我就买了。」他没说买这对耳环时,店员小姐拿防贼的眼光看他,大概他又是墨镜又是鸭舌帽的,太像抢银楼的了。蓝斯见映然一点动静都没有,以为她不喜欢,「不喜欢吗?不喜欢的话那就丢了吧!反正我也不戴这玩意儿。」他有点不是滋味地就要扬手一丢。
映然忙一把抢下,「谁说我不喜欢的?你要是把它丢了,我就跟你翻脸。」这男人真是性急,连让她感动一下的时间都不给,她漾开柔笑,「帮我戴上。」
蓝斯释怀地笑了,帮映然把耳饰戴上,只见琥珀色的猫眼石在昏黄灯光下流转着奇异的色泽,与她明亮灼然的猫眼儿对映生辉。
「谢谢。」映然搂紧蓝斯,无言地表达内心深沉的感动。这男人,该是那种一爱上就是一生一世的执着,而她何其有幸,竟能得到他的深情眷宠。他给得那么多,相较之下,自己对他的爱倒是太过于漫不经心了。
「以后别对我说这种客气话,我不爱听。」蓝斯故意凶恶地皱起眉,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送东西给女人对他来说是破天荒头一遭,他一直在说服自己要习惯,但不可否认的,他爱煞她发亮的笑睑,也相信映然会了解他送她耳环的另一层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