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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荆慕鸿却回绝了他的好意,似有难言之隐。

  “族长可是信不过老夫?”上官宏毅没有恼怒,只是有些意外的遗憾。

  “上官老爷请别误会,”荆慕鸿叹了一口气,“只是我要找的这个人是个至亲,她关系著我家族当年的深仇血恨,其中牵扯著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内情,所以无论如何,还祈上官老爷见谅。”

  上官宏毅见他语气急迫,神情诚恳,连忙摆手笑说:“无妨,无妨,既是族长的家务事,老夫自然不便插手,老夫以茶代酒,预祝族长早日寻到至亲!”

  “承蒙上官老爷金言。”荆慕鸿举杯回敬。“慕鸿感激不尽!”

  “好说,好说!”上官宏毅抚须又问说:“那几个番僧又是何方人物?”

  “不瞒上官老爷,他们是我养父的爪牙!”荆慕鸿说得轻描淡写,不关痛痒。

  上官宏毅却是大惊,忙不迭问道:“既是令养父的手下,怎会加害于你?”

  荆慕鸿只是毫不在乎的扬了扬眉,“我们之间并没有父子之情,当年他收养我,只是因为我奇货可居;我也不负他的所望,掌握了东胡境内的大权,也照约定给了他该得的荣华富贵。没想到他不知足,派手下来加害于我,为的就是想自立为王!”

  “这……”上官宏毅没想到内情竟是如此残酷的事实,不免吁叹。

  但荆慕鸿似已看透人情险恶,丝毫不为自己养父的背叛而难过苦恼。他早就学会不让自己在感情上受伤,这一点有些讽刺的,他也是从他那个不认人,不谈情,只讲利益和胜败的养父身上学来的,所以他养父的所作所为,只带给他身体上的受创!

  既然他的外号叫做“绝对不要惹他”,他就不可能让这件事云淡风清,他不会放过他的养父。

  他要让他的养父明白他一生最大的错,就是收养他这个他用心培训出来,和他一样无情的养子。这就是他要给他养父的报复。

  “对了,你养父既有篡夺王位之心,”上官宏毅流露出了担忧的神色,“现在东胡境内的局势一定很乱!”

  “所以,我想明日一早就启程前往长安,向大唐天子借兵。若是养父已经叛变谋位,我正好可以藉机肃清他的徒众及党羽。”

  上官宏毅赞同地抚须点头,颇为抱憾地笑说:“我俩一见如故,但你有大事,我自然不便再留你。”

  “多蒙上官老爷错爱。”荆慕鸿抱拳回礼,脸上竟意外地漾著有如春风般温暖的笑容。“等敝国乱事一平,定再来中原拜见上官老爷!”

  上官宏毅高兴地拍手叫好。“就等你这一句!”然后亲手为他斟茶,预祝他一路顺风。

  感受著上官宏毅的铁汉柔情,荆慕鸿只觉心里泛过一阵暖流,他自幼父母双亡,总觉心上有个缺口,这一刻,他却感到缺口在上官宏毅真诚的关怀中,慢慢愈合。

  ***

  是夜,月黑风高,满院子都是树叶的沙沙声响。

  荆慕鸿正想熄灯就寝时,突然瞥见纸门上掩映出一个身影,个头不高,似是女人的轮廓。

  他出声询问时,那个人影却做贼心虚,飞快地闪躲而去,引起了荆慕鸿的疑心,不加犹疑,他提起长剑追了出去。

  到了房外,他只见一个窈窕的纤瘦人影向角落掠去。荆慕鸿略一提气,身子跃了出去,转眼间,人已来到人影的身后,两人触手可及。

  荆慕鸿伸手去捉他后襟,没捉到人,反捉了一片衣襟,衣服的质料如丝缕,且中人欲醉的麝香扑鼻。荆慕鸿见首招失利,忙不迭地使出长剑,剑气如虹,在黑暗中化为道道眩目的霓彩。

  荆慕鸿的剑术精准快狠,三招两式之内,已将长剑指向人影的颈项,迫他停止反击,就范于原地!

  “你是什么人?”天色太暗,荆慕鸿只能凭人影呼吸的声音,辨认他的方位。

  他得到的是一片静默,陌生人没有开口。

  “快说!否则我一剑解决你。”他以恶言威胁。

  “你真的要杀我?”不速之客不但在笑,而且还笑得极为开心。

  “上官姑娘?”荆慕鸿在惊诧交加之下迅速收剑,颤声问道:“伤著你了吗?”

  “你都要杀我了,”上官翩翩得理不饶人,伺机大肆调侃说:“还怕我受伤吗?”

  荆慕鸿哭笑不得地倒抽一口气。“不知是姑娘,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上官翩翩止敛了笑意,柔声道:“谁怪你来著。”

  简简短短的一句话,包含了无尽柔情,荆慕鸿虽不能眼见她动人的娇羞神态,却从她温柔的语气声中感受她的情意于无穷,心头不禁一阵荡漾。

  两人欲言又止,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陷入了一片缄默,共沐在无声胜有声的旖旎之中。

  半晌,荆慕鸿不知怎么了,忽然放声说:“上官姑娘,我先行回房!”

  “你要走了?”上官翩翩虽未出口留他,语气中已饱含依依不舍之情。

  “我是一个蛮夷未化之人,视礼教于无物。”荆慕鸿这时才吐露离去的真意。其实他并不想走。

  上官翩翩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怕被他人撞见他们孤男寡女私会后花园,有损她的名节,他虽不畏,却恐连累于她。

  “族长定是看轻我了?”上官翩翩幽幽一叹。

  “没这回事!”荆慕鸿急忙解释,“我对姑娘敬重有加!”

  “敬重有加?”上官翩翩以轻柔的声音重复这四个字,苦笑说:“真的是这样吗?果真,为什么明日一早就要启程离开,也不……”

  上官翩翩话说到一半,突然没了声响,她能要求他什么?她能怪他吗?她发现自己根本是在强人所难,根本是在一厢情愿,她希望他也像她一般为分离而难过不舍,老天!她在对一个陌生人要求什么?

  她突然觉得全身堆满了困窘与难堪,再也无力、无颜面对荆慕鸿,她一言不发地迈步离开。

  荆慕鸿起先是陷入一片怔忡之中,在醒觉上官翩翩决意离开的意图时,情不自禁地挡住了她的去路,以郑重的语气说道:“上官姑娘,我一定会回来洛阳。”

  “那时还请族长带著夫人一同前来,上官家定倒屣相迎!”

  荆慕鸿却是放声大笑,无止歇之意。

  “族长,你笑什么?”上官翩翩还以为是自己说了什么傻话。

  “上官姑娘,中原是不是有一种传说,有一个专管婚姻的月下老人,会替情投意合的两人牵上红线?”

  “族长也听过这个神话?”

  “嗯!上官姑娘,月下老人会把一个姑娘和一个身高十几尺,三头六臂的怪人牵上红线吗?”

  上官翩翩闻言更加困窘,急道:“族长见笑了,请快快忘记我的蠢言傻语!”

  不过,她心里倒是窃喜不已,听这个语气,荆慕鸿尚无妻室。

  “上官姑娘,我一定会为你再回到洛阳的!”

  “族长!”上官翩翩惊喜交加,心头小鹿乱撞。

  “轮我在说痴话了。”荆慕鸿自嘲道。

  “不是的,不是痴话,是对我很重要很重要的话!”她在情急之下真情流露。

  “我一定会尽快回到洛阳!”荆慕鸿蓦然发现在自己二十二岁的生命中,第一次有了不舍。

  在此之前,他从未重视一个人到不舍的境界,难怪人家老说他是没有感情的掠夺者,因为他一颗心向来只留意在扩充自己的势力范围和财富上。

  没想到,一个初识的小姑娘竟在数日之中,以万缕柔情,轻易地征服了钢铁般的他。

  “东胡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她并不是真的对东胡感兴趣,只是纯粹地想知道他的一切。

  “东胡的人民以游牧为生,少数以耕作糊口,民性强悍,盛行奴隶制度,富者家里奴仆如云,贫者却至无立锥之地的悲惨,沦落为奴。我们有著一望无际的草原,有著高耸巍峨的大山,也有清澈如镜的湖泊,我们的人民或许不如中原百姓知书达礼,但纯朴刚直,勇士辈出。”说到自己的国家,荆慕鸿的双眼神采奕奕,仿佛在说世外桃源似的!本来就没有比自己家乡更好的地方。

  “我想去看看。”上官翩翩真正想说的是,关于荆慕鸿的一切她都想去接触。

  荆慕鸿微微一笑,接续说道:“每年春初的时候,我们族人都会准备最丰盛的牲品来祭拜天地之神,祈求今年风调雨顺,吉祥绵延;在祭祀之后,我们族人会设宴狂欢,大伙一块饮酒高歌,跳舞嬉耍,也就是在这时候,小伙子可以乘机向心爱的姑娘示爱,姑娘若是有意,便割一绺发丝赠予情郎!”

  “割发?”

  “这个风俗沿袭自我们族中的一个古老傅说,发丝在我们的族里象征一个女人的爱情,女人为男人落发愈多,就显示情意弥坚。”

  “你们族中可有女人为男人尽去青丝?”

  “有,有的妇人在夫婿变心之时,破釜沉舟,将自己削成光头,以示对夫婿的一往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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