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琰冷笑。「怎么,不敢抬起头看我?」
禧珍马上抬头瞪着他。
永琰的脸色很臭。「妳真善良、真大方,让他们放大假,六个人下乡两个人回京,等回到王府,妳要如何对福晋交代?」
禧珍抿着嘴。
「说话呀!」
「你要我说什么?」她装傻。
「该说什么说什么!」他不容她打迷糊仗。
「拘束了人家十年,让他们放个假是应该的,不是吗?」
「妳在王府待过,该明白奴才们要回乡,有一定的规矩。」
「规矩是人订的,难道就不能通融吗?」
「就算要通融,也该等回府后,先跟福晋禀报一声!」
「咱们做主子的是人,奴才们也是人!他们过家门却不能回去,还得先回王府等我跟福晋禀报,这样未免不通人情。」
永琰脸色严肃。「太多的人情,就没有规矩。国家有国家的规矩、王府有王府的规矩,逾越了规矩就是逾越法纪,这样国如何治?家如何安?」
他居然说起大道理来了!禧珍睁大眼睛。「你说远了,也许福晋压根不理会这样的小事--」
「福晋专管的就是这样的『小事』!」永琰厉声提醒她。「妳以为福晋管什么经国大事?即便贵为一国皇后能干预政事吗?管理王府内务就跟皇上的后宫一样,不能随便、不能马虎,以为可以混水摸鱼,实在天真得可以!」
他的神情和他的话都太严厉了!
禧珍的心揪成一团,可她只赌一口气。「我已经答应他们了,现在不能出尔反尔。」
他沉下脸。「为什么事前不找我商量?」
「你能商量吗?你要我回来真正的原因是什么,你也不曾找过我商量过。」她挺起胸,勇敢地这么对他说。
永琰阴沉地瞪着她。「说来说去,妳怪我?」沉下声。
「我没怪你,只是讨厌你成天不说话那阴死阳活的怪模样!」她一鼓作气把憋在心头好几天的话说出口!
永琰没表情,然后,他慢慢挑起眉。「那么又是谁不说话,一天到晚摆张冷脸让我瞧的?」
她一窒。
「以为妳已经长大了,结果还像个小女孩一样任性!」他冷着脸。「要由着性子也随妳,将来要是受了罪,就得自己顶着!」
他站起来,转身上楼。
「有什么差别?」她朝他的背心喊:「反正回到王府我就要嫁人了!我才不怕受什么罪!」
永琰停在楼梯口。
她忽然尝到自个儿的泪,那咸咸的滋味。「小碗他们四个人留不留王府有什么不一样?他们离开了倒好,免得换个主子让人欺生!」
「妳要是心疼,可以求福晋让他们跟着妳。」他道。
「我不求福晋!」禧珍抹了把眼泪,倔强地说:「因为我说过了,我会亲口告诉福晋,就算要嫁人我也要自己选丈夫!我只担心到那个时候,福晋要是怪罪下来,小碗他们就要陪着我一块儿受罪!」
原来,她担心的是别人受罪!永琰深吸一口气,压下他的脾气,然后回头走回饭桌。
禧珍睁大眼睛,瞪着他走回来。
「我以为妳已经很坚强了,原来还是个爱哭鬼!」他瞪着她满脸的泪痕,皱起眉头。
她胡乱拿袖子抹泪。「我才不爱哭,是你太让我生气了!」
「我让妳生气?」他嗤笑。「这『指控』倒有趣!」
「你嘴里说着『规矩』,真要讲规矩,那么就别给我自由、别给我选择,按着你设好的局,没回王府前都别告诉我真相,就这样一路骗我到底--」她盯着他、一字一句挤兑他。「那不是很好、不是正合你意吗?!」
永琰寒着脸,不讲话。
「你又要骗我、又要哄我、还说让我选择!」禧珍不怕他的冷脸,决心豁出去。「你以为我的心是铁石做的?你以为我没有知觉没有感情?我怎么能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十年没见的福晋手上,就因为你一句话,乖乖跟着你回京?」
饭室里忽然沉寂下来,凝滞的气氛快教人窒息。
「妳想说什么?」半晌,他寒着声问。
「我想说,你这个人太强人所难、太铁石心肠了!」
永琰冷冷地瞅着她。「说够了?骂够了?发泄够了?」
她瞪着眼,忽然对他的面无表情寒心起来。「我有权利知道,福晋要我嫁的那个人是谁!」她鼓起勇气问。
权利!永琰冷着眼。别的没学会,就会跟他谈权利!
「有差别吗?」他拿她的话反讽她。「反正回到王府妳就要嫁人了,到时候妳很快就会知道答案!」
「我现在就要知道。」她固执起来。
「我要是现在告诉妳,妳又要指控我没一路骗妳到底!」他冷笑。「到时候我不是哑巴吃黄莲,有理没理只要是道理全都在妳那边?」
她脸孔一红。「早知道、晚知道,反正我总是要知道。你可以现在就告诉我,也许我不一定会惹福晋生气。」
永琰定眼瞪她。「什么意思?」
「如果福晋挑的人选我能同意,那么我就不会拒绝婚事!」
莫名地,这话惹恼了他。「那么,请问大格格,什么样的人选能让妳『同意』?」他揶揄:「是要亲王府的贝勒爷?还是圣上的皇阿哥?」
她一窒。「我是安亲王府的大格格,如能同我身分相当的人,都成!」她抬头挺胸。
永琰冷笑。「那么这个人选妳肯定不满意!因为他既不是亲王府的贝勒爷,也不是圣上的皇阿哥,他不仅只是润王府的贝子爷,还是个高龄已届半百的老先生--」
禧珍脸色惨白地瞪着他。
「不仅如此,平贝子早已经娶妻生子,妳嫁过去只是续弦!换言之,平贝子己届垂暮之年,妳今生极可能没有子嗣!」他残忍地告诉她真相。
禧珍听着,她忽然好恨他的狠心……
更气自己,竟然因为他的残忍而心痛!
「是吗?」她扯起嘴角,僵硬地对他笑。「那有什么关系?人家说老夫疼少妻,我还担心要嫁给一名少不更事的年轻贝勒爷!现在既然能嫁给一个已娶过妻子的男人,我想他一定知道该如何疼爱妻子,虽然只是一名贝子爷,也没什么不好!」
永琰脸色一沉。
「奕善还没出发吧?」她打起精神笑着对他说:「你可以告诉他,回去后马上就能禀报福晋,我愿意嫁过去,打从心底十二万分的愿意!」
永琰脸色阴骜地瞪着她。
说完话,她对他视若无睹,转过身装作若无其事般平稳地踩着阶梯,一步步踏上楼……
然而禧珍并不明白,为何她的眼眶会湿润,胸口会觉得酸楚……
可她一点都不想弄懂。
因为她知道,无论自己有多伤心,永琰都不会在乎!
当天晚上,禧珍不管永琰的脸色有多难看,她笑着把小碗、小碟、小杯子、小盘子他们一个个送走。
接着是奕善总管,他愁眉苦脸地爬到马背上,想到必须连夜赶路,他就一肚子苦汁。
估计明日天一亮,奕善正巧能赶上开城门,率先回府通报。
现下只剩春兰,禧珍和永琰一道回王府。
天亮后,三个人又要开始赶路,春兰陪禧珍坐在马车里,少了小盘子便轮到永琰坐在马车前负责驾马。
很快的,马车已经进了城门,再来就是往王府的路上去--
「奇怪了,」久未回京,春兰好奇地朝车窗外张望,嘴里嘟嘟嚷嚷地:「这条不像回王府的路啊!」
「不是回王府的路?」听见春兰这么说,禧珍也好奇地探头望向窗外。
然而当年出城时她年纪还小,对于回王府的路,她早已不复记忆了!
此时行进中的马车忽然停下片刻,接着车头一拐,便开进道旁一条小胡衕……
胡衕里头都足一户户的四合院,春兰挑剔地瞪这一户户人家,她是地道的老北京人,打小住惯四合院,她瞧着这处胡衕宽敞些、里头的四合院也干净些,不似其它术衙里的四合院那么杂乱无章!
「律!」马车停在一户人家门口。
「格格,请下车吧!贝勒爷已经在屋里等着。」车篷前忽然站着一名高头大马、脸色严峻的男子,他掀开车篷的帘幕对禧珍和春兰道。
「什么时候开始,车夫换了手?贝勒爷呢?」春兰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是呀,永琰呢?禧珍也不知道永琰去了哪里。难道昨夜她真惹他生气,所以他扔下了她们?
车外头还等着另一个男人,那男人容貌英俊、身量颀长,长得瘦高瘦高的,看起来像个白面书生,手上还摇着一把附庸风雅的描竹骨扇。
「子扬!快送格格进门,别让贝勒爷久等了!」先前打开车篷帘幕那名男子对这人道。
「我说阿布坦,爷在里头等着,可还有一个人也等在里头,你知不知道?」那名叫子扬的男子摇着骨扇,站在门口不动如山。
「什么意思?」阿布坦皱起眉头,没好气地问。他最讨厌这摇着扇子的娘娘腔,每次故作神秘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