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蔚琪哑然。
「哎哟,我完蛋了啦!」
史蔚晴没力地摊倒在草皮上。明天她就要面临人生的转折点,可现今她却连个遮风蔽雨的落脚处也没着落!
至于明天的考试……
天啊,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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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赶快醒来啊!」
史蔚宗的声音在史蔚晴上方响起。
「嗯……人家还要睡……」翻了个身,史蔚晴甩也不甩苦苦哀求老姊起床的弟弟。
「你这样做根本一点用也没有,要来点有魄力的。」
听见这句话,史蔚晴突然心悸。这声音……是蔚琪的!这女生一向不觉得姊妹之情有啥存在的必要,这会儿不知道又要怎么残害手足了。
不成,她得速速起床,以免惨遭毒手……
「哗啦」一声,一盆冷水霎时朝史蔚晴兜头淋下!
「哇啊!」瞌睡虫全给泼醒了。「妳、妳干什么?」
「叫妳起床啊。」史蔚琪似笑非笑地睨了狼狈的姊姊一眼,将手表凑近她眼前:「看好,现在几点了?」
「现在?还早嘛,才刚八点十分……什么?!八点十分了?」
「终于觉悟啦?」史蔚琪冷笑。「第一节是八点半开始考试,从这里到考场要十五分钟车程,妳用飞的好了。」
「不要再说风凉话了!史蔚琪!」
史蔚晴咬牙切齿地拨开身上湿了一半的报纸,飞也似的冲到公园里的洗手台洗脸。
这是场灾难!毫无道理的天灾!
昨天晚上,房子被法院查封的史家人只好在社区公园度过一晚。说好听点,是以大地为枕,以星空为被;写实的说法,却是以冷风为冷气,与蚊子共眠!
没被子可盖,老妈不知从哪搜刮了一堆报纸充当寝具,害她被臭油墨味熏得一夜难眠。三更半夜,还有不知名的怪东西从她大腿上爬过去,把她吓得要死!
既然连安眠都成了奢望,她干脆默背起《孟子》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呜!这么说来,她史蔚晴将来绝对是个霹雳无敌厉害的角色,否则现在怎会落得露宿公园的凄惨下场?
「还发呆?」史蔚琪用手指戳戳她的脑袋。「妳活腻啦?动作再不快一点,我看妳干脆不要考了,翻报纸找那种『征女工』的工作,贴补家用算了。」
「妳……烂人!」不想姊妹阋墙,史蔚晴把涌到嘴边的各国脏话全都咽回肚子里。「我要出门了啦。爸呢?叫他开车送我过去。」
史蔚琪干笑两声:「想得美唷!老爸要我告诉妳,他的车子没油了,现在又没钱加油,麻烦考生大人自力更生,用跑的去吧。」
「用跑的?」这根本是要她自生自灭啊!
史蔚晴脸都白了。开玩笑,用跑的可能要半个钟头以上耶!
「老爸在哪里?我要找他谈判!哪有人这样对待考生的?」
史蔚琪摆摆手:「没用啦。他一大早就躲起来了,我看是怕妳骂他吧。」
「我──他妈的!」忍了半秒钟,史蔚晴还是骂出来了。「那妈呢?」
「去亲戚家借钱了。妳就认命吧,没人救得了妳了。」
史蔚晴当场气得吐血。拜托!别人家的考生每天养尊处优,混吃等死──不不不,是等「考试」,为什么她却只能卑微地在人世中挣扎?
「与其在这里怨天尤人,妳还是赶快动身比较实际一点。」史蔚琪拎起丢在地上的书包,递给史蔚晴。「喏,我昨天把文具都整理在里头了,准考证也放了进去,快去考试吧!」
「蔚琪……」史蔚晴感动得热泪盈眶。原来这血管里流着冰水的女人还是有点人性的!
「少婆婆妈妈了。去吧,没考上国立大学就不要回来。」
「我一定会努力的!」史蔚晴点头如捣蒜,眼中顿时燃烧起熊熊斗志。「用跑的会出人命,我先偷辆脚踏车来骑骑再说!」
「姊,不要啊!贫贱不能移,人格比较重要──」
史蔚宗的忠告在一声闷哼中结束。
动手敲昏自己的弟弟之后,史蔚琪甩甩自己的拳头,笑得狡诈:「都什么时候了,还管人格?有志气、没前途,顾自己比较重要啦!」
望向对面的超级市场,史蔚琪看见姊姊跨上一辆脚踏车后,一路以超音速的速度狂踩踏板而去。
从超市里追出来的无辜受害者大声喊道:「喂!那是我的脚踏车!还我啊!」
「借我用一下,我下午就还你!」
史蔚晴的声音消失在巷口。
摇摇头,史蔚琪目送着姊姊的身影离去。
说真格的,谁也没料到在这一夕之间,全家人的生计会陷入这样的窘况。姊就要参加指考了,遭受这种打击之后,她的成绩不被影响才怪。
啧,不知道姊会考上什么穷乡僻壤的鸟学校?
耸耸肩,史蔚琪继续把昨天还没背完的英文单字拿出来背。
既然姊姊已经陷入万劫不复的地狱,她还是自求多福比较踏实点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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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终于结束了。
「姊,妳考得怎样啊?」史蔚宗殷勤地递来一条毛巾,让满身大汗的姊姊擦拭一番。
史蔚琪从课本中抬起头,瞄向史蔚晴。「还能怎样?满分是五百五十分,妳有把握拿到一半吗?」
「我……我很喘,妳让我歇会儿,要批斗等会儿再说吧……」
史蔚晴上气不接下气地喘得要死,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见状,史蔚琪闲闲地建议道:「如果妳又热又喘,建议妳把舌头吐出来散热,应该会满有用的。」
「把舌头……伸出来?」听起来怪怪的说。
「隔壁小黄不是都这么做的吗?」史蔚琪贼贼地笑道。
「妳──小姐,小黄是狗耶!妳当我是什么啊?」史蔚晴生气地瞪着她。
「智商差不多嘛,计较什么?」合上课本,史蔚琪认真地打量着姊姊。「妳有没有把握啊?爸妈都很担心呢。」
「担心?笑死人喔!」史蔚晴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在公园的长凳上。「我看他们连今天是什么日子都忘记了!我是考生耶!竟然连个陪考的人都没有,这象话吗?」
「妳这么说就不对了。」史蔚琪沉下脸,对着姊姊谆谆教诲道:「现在我们家搞成这样,他们还有心情担心妳的考试成绩吗?我们连下一餐都快没着落了!」
「……妳很凶唷!哪有妹妹是这样对待姊姊的?」史蔚晴努努嘴。「好啦,言归正传,那对夫妻到哪去了?难道我们今晚还要继续睡公园吗?」
「天晓得。」史蔚琪翻翻白眼。「老爸去找工作了。至于老妈,她向婶婶那一家子借钱去了,待会儿就会回来了吧。」
「向婶婶借钱?」史蔚晴睁大眼。「妈有没有秀逗啊?婶婶可是出了名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耶!向她借钱,比逼回教徒吃猪肉还难!」
说到婶婶那女人,史蔚晴就不齿到了极点。以前没钱的时候,谦恭得像什么似的,可现在他们将祖产那块地给卖了,一下子赚进数千万,有了几个臭钱,就一脸狗眼看人低的跩相!
说穿了,不过是个变卖祖产的暴发户,有什么好骄傲的?
「没办法,我们真的走投无路了呀!」史蔚琪摇头。「妈其实自尊心也很强的,要她去求人,她宁可切腹自杀。可是再不借点现金来周转,我们一家真的会死在路边……咦?妈回来了!」
史蔚晴转过头,果真看见老妈步履蹒跚地踱了过来。她赶忙站起身,冲出公园去迎接老妈。
「妈!妳回来了……妳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没事。」史家老妈摆摆手,垂头丧气地和她一同走进公园。
「妈,怎么样?有没有借到钱?」史蔚宗满脸企盼地望向老妈。从早上到现在,他只吃了两三片土司,早就饿得快抽筋了。
「蔚宗,你别吵。」史蔚琪悄悄制止史蔚宗。一看妈的脸色,就知道事情不妙,再追问下去恐怕不大好。
「我……刚刚到你们婶婶家去了一趟,她……不太乐意帮忙我们……」史家老妈强颜欢笑地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低下头,断断续续地说着:「她说……要我们不要再去找她,像他们那种大户人家的门,不是我们这样身分卑微的人可以进得去的……」
「这是哪一国的说法?那女人还配称为人类吗?」史蔚晴气得连头发都竖起来了。「我要到她家去扭断她的脖子!」
「姊,妳镇静一下。」史蔚琪把激动得又跳又叫的史蔚晴硬生生按住,附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妳白痴啊?没看到妈不太对劲?妳不要再吵下去了。」
「对喔。」史蔚晴乖乖闭上嘴巴,偷偷觑一眼老妈的表情,却发现老妈的手上多了几滴水……
妈在掉眼泪啊!
那个平素横行霸道、连地痞流氓都退避三舍的凶悍老妈,一不小心惹到她就会被平底锅K个十来下的可怕女性,现在竟然为了钱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