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想知道些什么?问吧!”她没好脸色的说。
他凝睨着她,又一阵沉默不语,这次的安静无声最起码超过一分钟。
未了,他坐在她对座的沙发上,低下头揉揉眉心,恹恹的说:
“今晚我不希望再有剑拔弩张的对话,如果你现在不想聊,那就改天再说吧。”虽然他的嘴角仍浅浅的弯曲着,但他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很疲惫……
想必他刚刚才开完的会议,就是个剑拔弩张的紧张场面……他累坏了吧?
她起身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子,细望着他脸上淡淡的倦容,禁不住一抹不忍的脱口问:
“你……每天所要面对的事情,应该让你觉得很累吧?”
他怔了怔,讶然的瞟她一眼,跟着不自然的扯着嘴角,“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
宾果!她说中了……
但他肯定不喜欢被人解剖的感觉,而她,也没打算剖开他来好好研究一番,所以……唉,她同情心又泛滥了!
算了,就当一次烂好人,免费帮他舒缓一下心情吧。
“别紧张,我没那么坏心,不会把你当青蛙解剖的。”她温和的浅浅一笑,伸手取下他脸上的眼镜。
“别……”他来不及阻止,脸上的眼镜已到了她手中。
“你需要休息。戴了一整天的眼镜,眼睛会酸,人也会更累。”
“没戴眼镜会不习惯,把它还给我。”他伸手要取回,但她玩心忽起的高举着它,让他伸手构不着。
“让我看看你近视有多深,需要成天顶着这眼镜……”她仰头检视这眼镜镜片……
“没度数?!”她有些诧异的望着他。
他扯扯嘴角,垂下眼,显然真的很不习惯没戴眼镜面对人。
她眨眨眼,确定除掉眼镜后,从他更显潇洒的脸上,看到一丝丝一闪即逝的脆弱。
呵,眼镜就是他的面具啊!
原来他是借着一副眼镜,压抑所有喜怒哀乐,只在夜深人静、独处时分才肯卸下他防备的面具,也将脆弱的一面,留给自己去孤单的吞噬?
“眼镜还我。”他闷闷的说,笑不出来了。
“不!”她将眼镜抛到对座的沙发上,回头强硬的瞪着他说:“你该学会让自己放轻松。”
“你……”很意外,没人敢这么对他。
“闭上眼睛!”她命令他。
“你想做什么?”他凝起双眉。
她眨眼甜笑,“怎么?怕我吃了你呀?”
他凝脸盯着她,当然不认为她有吃了他的意图,只是不明白她的用意何在。
“我不会害你的,只是想让你放松一下心情。”她很霸道的将他眼皮往下抹,再度命令:“把眼睛闭上。”
或许是她掌心的温度让他感到放松,于是他轻叹口气,乖乖的闭上眼睛,安心的放任她对他颐指气使。
“全身放轻松……慢慢的深吸一口气……憋住……再慢慢的吐出来……”
她放慢声调,轻轻柔柔的在他耳边说着:“吐气时,想像你全身紧绷的感觉开始消失,变得很柔软、很轻松、很放松…
跟着她呢喃般的低语,他照做着。
“重复着深深的吐纳……将所有压力、烦恼,所有令你开心不起来的人、事、物,随着你每一次的吐息,统统吐到九霄云外去……”
“慢慢的吐纳……将所有舒适、愉悦,所有能舍你快乐起来的人、事、物,随着你每一次的吸气,统统收纳入你的心灵深处里……”
“相信自己,没有任何事可以困扰你……相信自己,不需要任何伪装来隐藏自己……相信自己,时时刻刻、分分秒秒,你都能轻松自在的做你自己……”
他就这么闭着双眼,随着她如一首优美旋律般的轻声低喃,缓缓让自己紧绷多年的沉重思绪,就这么的愈来愈轻、愈扬愈远……
渐渐的,他所有的感觉都无法再感觉,只有真空——和空虚、空洞完全不同的全然真空。
在那意识全然真空的状态下,身体就像一粒宇宙微尘,静静的飘浮在静谧的浩瀚宇宙间……
不知过了多久,任宇裘忽然发现自己从完全无感觉的真空状态中,重新有了意识和感觉;他猛睁开眼,发现应该在他耳边呢喃的金蔓霓,竟然在不知何时,已安安稳稳的卧在长沙发上沉沉睡着。
他……曾经睡着吗?在她的轻声软呢中,他不知不觉的睡着了吗?
看看腕上的时间,凌晨三点……嗄?三个多小时过去了?!
他好像只是体验了很暂短的、无感觉的真空飘浮,谁知道竟然是坐在沙发上沉睡了三个多小时!而且他可以明显的感觉到,现在他的身心,竟处于从未有过的极度舒畅!
将眼光再度投向长沙发上。他实在很难相信,那像只猫咪般蜷缩着的纤纤身影,竟然有舒缓他多年郁结心灵的能耐� �
她……究竟对他施了什么样的魔法?走到她身边,他细细检视她香甜的睡脸,完全无法从她纯真的脸庞上看出,她有任何施咒的本领。
这个小女子……真教人感到惊奇!
他注意到握在她手中的,是被她没收的他的眼镜;她快速跳动的长睫,脸上还漾着微微的笑意;他不禁好奇,此刻的她,是不是正做着什么样的美梦?
“蔓霓……”他轻声唤着,没发现自己叫她的名字叫得极顺口。
睡梦正酣的她,似有所觉的嘤咛一声,却又继续沉沉睡着,看着她那毫无防备的娇懒睡容,让他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她就这么放心的睡在一个大男人面前?虽然他自认为非狼虎之流,但却也不是柳下惠。
可知道她那大半露出浴袍之外的修长玉腿,和因侧睡而微启的领口里所半隐半现的雪白丰盈,足以令任何正常的男人血脉偾张、血液逆流吗?
“唉……”他重重叹了口气,暗自替她庆幸他拥有过人的绅士风度和自制力。
他轻轻将沉睡着的她抱到房里的床上去,让丝被掩上她令人遐想的娇躯。
该走了!他这么想着。
但他的身体却违背大脑的命令,径自坐在床畔,静静看着她那因沉睡而显得无邪的容颜。
原以为亮丽与无邪、贪财与节俭、娇蛮与温柔、天真与感性,这些特质不可能同时存在于一个女人身上,然而这些截然不同的特质,却能在她身上同时显现……究竟她拥有什么样的神奇魔力,每每让他惊叹不已?
她微微蠕动了下身子,握着他眼镜的手滑出丝被之外。
轻轻自她手中抽出他的眼镜,他不觉浅浅一笑,却笑得有些苦涩。
也许她能懂他,但这样不好,真的不好……
戴回眼镜,他缓缓低下头,在略微迟疑之后,轻轻在她安睡的额上印下一吻,然后慢慢转身离去。
第五章
“怎么死的?”她忍不住要问。
“自杀。”
自杀?!这回臭豆腐不得不自她手中的筷子滑落了,这种结局太……呃,太霹雳了吧?
“你一定不相信,五年前的JOE,其实是个超级火爆的家伙,看不顺眼的就开骂,见蛮横的就开打。”
超级火爆引她傻眼!
那不愠不火的家伙揍人的模样……太难想像了吧?
“五年前,JOE刚接任集团总裁的位子,聪明如他,当然知道火爆脾气在商场上只有百害而无一利,于是在工作上的他,尽可能的表现出他内敛和沉稳的一面,成功到若不是十分熟识他的人,根本很难想像他有火爆的一面。”
听到此,金蔓霓忍不住的插口问:“那他不就变成双重人格了?”
“差不多是这样了。”邓士荣叹道。
金蔓霓沉思了一会,略感沉重的缓缓说着:
“我猜他在工作上的自我压抑愈大,离开工作环境之后的脾气就更是火爆、易怒,这么一来,就苦了他身边的人,尤其是愈亲近的人愈遭殃。”她愈来愈能了解任宇裘的笑脸面具,是在什么样的情形之下造成的。
“所以当时和他同居且身为他未婚妻的芝芹,就是理所当然遭殃最厉害的可怜人了。”邓土荣慨然的说。
“他动手打她?”她问,却直觉认为,他从前的脾气再怎么坏,应该也不致于会动手打女人才是。
“不,”邓士荣连忙摇头,证实了她的直觉无误。“他的脾气虽火爆,却是那种就算被女人气疯了,只会宁愿打死自己,也不会动手碰女人一根寒毛的人。而且事实上,他对自己的女人十分体贴和细心,就算再怎么发火、如何骂人,也绝对不会对自己的女人说上重话一句。”
她了然的点头。温和笑脸可以虚伪,但对女人的细心和绅士风度可是假不来的。
但……既然如此,那位芝芹小姐又为什么会跑去自杀?
邓士荣看出她的疑惑,叹口气又接着说:“他的愈来愈易怒和三不五时破坏家中物品的宣泄方式,实在是吓坏、也累坏了个性敏感又纤细的芝芹。然后,在某次他又因公司的事情,回到家中后,再一次的火爆泄忿之下,芝芹终于忍不住同他大吵一架。”
“当时怒火正盛的他,一时受不住芝芹歇斯底里的吵闹不休,当下说出分手的重话,跟着芝芹在伤心之余跑了出去,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