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有此理,究竟谁才是这地头的主人?她决定再也不要跟这个男人再进行任何一回会让她呕得闷,他却照样天下无大事的不良沟通。
但她的这个念头,并没有维持很久,因在廉贞擦好了刀收刀回鞘时,两眼不小心瞥见刀鞘上所铸徽纹的她,想不通地皱着眉,当下管不住一肚子的疑虫作祟,忍不住开口想向他一探究竟。
「你是个武将?」那柄光是看上去,就觉得应当是价值连城的大刀,她再怎么看都觉得它来头不小,而能拥有这刀的他,肯定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曾是。」对于她反复不定的个性,廉贞只是挑了挑眉,并用一种颇难以接受的表情看着她。
她愈问愈是好奇,「你的主上是谁?」
「皇帝。」
「你是帝国的武将?」这才发觉自己沾惹上个大麻烦的她,在想起他曾小露过一回的身手后,有些不安地问。
「帝国百胜将军,廉贞。」他慢条斯理的应着,并像在左证他所言不假似地,自怀中掏出一面令牌搁在桌上。
似乎……曾在很久前听说过这个名号,但问题是,若她没记错的话,目前帝国里并没有这位将军,反复在心头替帝国皇帝点人头算人名的她,在怎么也没法自脑海里找着这名号时,索性拾起那面令牌凑至面前仔细端详,半晌,她冷冷扬首瞪他一眼。
「你在唬我?」虽然这面令牌上头所刻的印玺并不假,而这玩意,也只有帝国皇帝亲赐才能得到,但眼下在帝国能得到如此殊荣之人,除了四域与六器将军外,再无他人,而在那十个将军里,根本就没有叫廉贞的人。
「有必要吗?」他耸耸宽肩,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总是将情绪写在脸上的她。
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的天都,见他迟迟不肯挪开目光,她一脸纳闷地抚着两臂,有点想要从他的目光下躲开。
「你……为什么老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这已不是第一回了,这几日来,他总是在有意无意中,用那种像是怀念,又像是藏了千言万语的眼神看着她。
「因妳很像一个人。」他起身走至她的身旁,低首看着这张曾在很久以前深烙在他脑海里的容颜。
「谁?」
「我死去的妻子。」他一语带过,而后转身一手指向外头,「妳有客人来了,你们慢聊,我不打扰了。」
没注意到他在说什么的天都,在他走出主宅步向一旁的客房时,仍怔怔地回想着方才他所说的话,而正巧与廉贞擦身而过的药王,则是一脸好奇地边问边走进厅门。
「天都,他是谁?」
「你来得正好,快帮我看看!」及时回神的天都,在见来者是他后,忙走至门前将他拖进厅里,并一骨碌地推他坐下。
「妳病了?」药王不解地看着将一手递给他的天都。
她神色凝重地颔首,「很可能。」都拜那个廉贞之赐,这阵子来她不但是夜夜都一路梦到天明,就连醒着也三不五时地看到一些不该看的东西。
瞧她说得挺严重的,药王忙照她所说地仔细替她诊起脉象,但不过一会,他又皱眉地向她摇首。
「妳没事。」活跳跳得跟只虾似的,哪有什么病?
「真的?」可她怎么觉得她近来反常得很?不只是那些怪梦和异象愈来愈多,她就连脾气似乎也变了不少,只要一见到廉贞的那张脸,她就莫名地觉得焦躁不安,火气似也愈来愈难以控制。
药王不满地将脸一板,「不信就别找我看。」想拆他的招牌?她还早得很。
她苦恼地以十指捉着发,「啧,想不通……」
「难得妳这宅子里也会有男人。」药王才没管她在烦恼什么,他好奇的是那名陌生客。「喂,咱们的交情也不是一两日的事了,妳要不要就老实的招认一下?」
「他是我受托要杀的人。」天都叹了口气,无精打采地应着。
他眼中盛满了诧异,「那他怎没死?」打她入这行以来,他还是头一回见到她手下留情。
「他死不了。」她闷闷地说着。
「啊?」
「无论我用什么法子,他就是不会死。」沮丧到极点的天都,趴在桌上直想着她到底该怎么送走那颗烫手山芋才好。
他怎么想就觉得怎么诡异,「妳在同我说笑?」在迷陀域里会有她办不成的差事?
「你看我的样子像吗?」她抬起头,再认真不过地指着自己已经好几日没睡,泛满血丝的双眼。
「好吧。」药王深吸了口气,「告诉我,那家伙是人是鬼?」的确,她不是开玩笑的那块料,从小到大,无论做何事她都跟马秋堂一样的认真。
「应该是人。」会吃又会睡,应该八九不离十。
药王一手直搓着下颔,「这就怪了……」
「别问我,我也弄不清这是怎么回事。」天都告饶地举高两手,放弃再去探究那个不死男的本质到底是什么。
「他是何方神圣?」
「他叫廉贞,是个人子,自称是女娲。」
药王错愕地挑高眉峰,「女娲?」段重楼要找的神,就在她家?
「他的右掌有着女娲的火焰纹绘。」针对这点,她就算想破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他没撒谎,而就我的感觉,他也的确是女娲无误。」
「慢着、慢着……」急急喊停的药王,扯大了嗓门不可思议地问着,「妳说女娲成了个人子,而且还是个男人?」
她再把刚刚听来的消息转述给他听,「不只,这个女娲,同时还是个来自帝国的将军,他说他叫百胜将军。」
突地一骨碌自椅里站起的药王,在碰倒了椅子后,瞪大了两眼,直在嘴边喃声念着。
「不可能……」
「药王?」天都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古怪的模样。
「百胜将军?」他一手抹去额上的冷汗,以难以置信的语气再问:「妳肯定妳真没说错人?」
她不知自己是说错了什么,「他是这么告诉我的。」
「天都。」药王迟疑地拉长了音调,「妳知道……女娲当年是怎么死的吗?」
「不知道。」她摇摇头。
「她死在百胜将军的刀下。」
古老的战场上,身着红色战袍,手拿着双斧与廉贞交战的女子身影,突不期然地跃至她的脑海里,大惊失色的天都,一手掩着嘴,怔怔地回想着在头一回见着廉贞时,她所见过他与女娲交手的光景。
一直都没有认真看待这件事的她,从没想过,那宛如亲身经历、又真实不已的幻象,很有可能会是真的,可就算那是真实的过去,那也已是……
「这不可能……」她忍不住拍按着桌面站起,「那已经是百年前的事了,他怎么可能还活到现在?」
「问得好。」深感迷惑的药王深吁了口气,「这谜团是妳找来的,我也很希望妳能告诉我答案。」
第三章
百花尽凋后,盏盏秋菊出落,独舞西风,照尽一江红。
当年如不是那道命他回京的圣旨,或许这一切都会不同。
在朝中与六器平起平坐的他,在得知妻子出云怀有身孕时,他本是想携着出云一块回京的,但就在人子与神子彻底决裂,并在各地掀起战火后,远在京中的陛下颁了道圣旨,命百胜将军速返京城,与六器将军一块商议如何将神子逐出中土的大事。
圣旨到了的那时,出云已快临盆了,虽然所有人都反对他在这时回京,可没有人说出口,包括出云在内,每个人都知道在私情与家国之间他该如何选择,就是因为明白,所以他们不能要求他留在城中保卫家乡,因倚赖他甚重的陛下一日不将神子逐出中土,世上所有的人子就一日不能脱离奴制获得自由。
充满离意的秋风,将一园的秋菊染成酡红的醉脸,出云亲手所植的牡丹早已凋萎,枯黄的叶片瑟瑟在风中颤摇。
离家的那一日,他对向来总是沉默的出云说,等他打败了女娲他就会回来,直至攀上马背远赴战场,站在门外的出云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但他却始终都忘不了离别时她的眼眸。
地藏女娲有着一双和出云很相似的眼眸。
头一回在泛黄的沙漠里见着亲率神婢迎战的女娲,他有些怔然,或许是因为看似满怀心事的女娲,眼中也藏着一份总说不出口的孤寂,这让他竟有种错觉,错觉女娲根本就不愿与人子交手,更遑论是掀战,只是在他已率着大军深入西域,直袭向罗布陀时,女娲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为了地藏的神子,亲执双斧迎战他。
即使在经过这么多年后,那日一战,至今还鲜明的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至今他仍清晰的记得,当他与女娲战了一日一夜后,身为神人的女娲逐渐力竭,而他想打败女娲也不再是个奢想时,逮着机会的他,一刀刺进女娲的身体里,就着夕阳的光影,在那剎那,他看见了女娲脸上如释重负的笑,他愣了愣,尚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时,一股烫热似火的感觉,借着他手中之刀,一路从女娲的身体里蔓烧至他的身上,那如遭火焚的烫意令他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刀,当女娲倒下,他将刀自她身上抽出并换手后,他注意到他的掌生里,出现了个与女娲掌心中相同图案的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