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耸的发盘秀丽而不繁琐,线条柔和的朝鲜衣裙端庄而优雅,这位尹氏夫人模样是那么贤淑,眼神是那样温和,说她会害死人就跟说大象会穿草裙跳夏威夷舞一样不可思议,有那么一瞬问,韩芊卉真以为是朴孝宁误会他的妻子了。
但下一刻,她又瞧见尹氏瞄着她的肚子阴森森地瞇了一下眼,旋即又恢复正常,前后几乎只有一秒的时间,如果不是她非常认真的盯着那个女人看,绝对不会注意到。
啧啧,人真的不可貌相耶!
「妹妹,听说妳是具大人的养女?」
妹妹?
「没错。」韩芊卉忍耐着不去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那么……」尹氏很有大家风范地把手臂靠在长扶枕上。「妳跟大人认识多久了?」
「去年夏天认识的,快一年了。」韩芊卉很流利的把准备好的说词搬出来。
「大人很喜欢妳?」
「这种问题应该去问大人吧?」
尹氏挑了一下眉,旋即浮起一抹温柔得腻死人的微笑。
「妹妹,别这么冲,我要见妳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想告诉妳,妳我都是伺候同一个男人,但大人并不是很喜欢我,所以希望妳能代替姊姊我好好服侍大人。」
才怪,她们伺候的才不是同一个男人呢!
「我知道。」
尹氏点点头,似乎很满意,而后泰然自若地指指一旁的糕点。
「哪!妹妹,这是我从庆州带回来的艾蒿糕,很香喔!来,吃吃看。」
「我现在不能吃甜的,一吃就想吐。」
「这样啊!那就算了,改天我叫厨房熬点人参鸡汤给妳送去,那对妳现在的身子很有益处的。」
「谢谢。」
然后,韩芊卉便离开了。
回到清竹别堂第一件事,她就大笑着对朴孝宁说:「那女人真厉害,真想颁给她一座奥斯卡金像奖!」
「……什么奖?」
笑声消失,静默片刻。
「不,还是颁给我自己一座笨蛋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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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多月过去,尹氏并没有任何动作,有可能是因为她自己也有「身孕」,有恃无恐;也有可能是因为在清竹别堂里工作的都是忠心向着朴孝宁的奴仆,她难以下手。
无论如何,一心专注在翻译《仪器制作》的韩芊卉因此逐渐失去了警觉性是事实,而她的理由是--
「看样子你老婆根本找不到漏洞可以下手,我们这边防守得滴水不漏嘛!更何况她自己也要『生孩子』了,自然没有那么积极的想要害我,我想我们应该可以放心了吧?」
朴孝宁默然瞥她一眼,看模样并不像她那么乐观,但他也没作任何反驳。
「话说回来,她敢这么嚣张,到底是尹元老,还是尹元衡的女儿?」
「部不是,她是尹元衡堂兄的女儿。」
韩芊卉呆了呆。「耶?原来她『只是』尹元衡堂兄的女儿,那尹元衡的小孩不更嚣张!」
「这种话只能在这里讲,」朴孝宁警告她。「出了别堂千万不能说。」
韩芊卉翻了翻白眼。「连在自己家里都没有言论自由吗?」
「……言论自由?」
「呃……」白痴!「我是说……说你也是个官呀!为什么从不见你上班?」
「……上班?」
「呃……」超白痴!「工作啦!」
「我是禁卫营的提调,具大人是都提调,他知道我现在必须专心照顾妳,有急事自然会找我,否则他就暂时替我担待下来,这些我们之前都已经商量过了,妳不必担心。」朴孝宁仔细地解释。
禁卫营?
奇怪,五营门不是壬辰倭乱之后才设置的吗?
不过,算了,实在没有必要计较这么多,已经够多矛盾了,再多几件奇怪的现象也不稀奇。最有可能的状况是时光机出了问题,把她送得太远,才会莫名其妙出现这么多与「历史」不符的偏差,这种细枝末节不需要太在意,重要的是主轴别偏掉就行了。
「原来具大人不但是你的师父,也是你的上司,这样……」韩芊卉斜睨着他。「是不是叫做官官相护?」
*「这……」朴孝宁哭笑不得地摇摇头。「随便妳说。」
「随便我说?」韩芊卉绽出贼贼的笑。「好,那我要说你实在不应该老是窝在我这个『小妾』……」
「妳昨天写给我的英文单字都背好了,要考一下吗?」
调侃的话被他一本正经地打断,韩芊卉不禁哈哈大笑。
「君之,有时候你真是一个很可爱的男人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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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了解,朴府里上下没有人比得上朴孝宁那么了解尹氏,这也是朴孝宁无法像韩芊卉那样乐观的原因,而他也没担心错,尹氏不但没放弃,而且还着急得很。
千不怕万不怕,怕只怕替身若是生个女儿怎么办?
再逼朴孝宁继续去找替身?
不,他一定不肯,既然已经有个他自己喜爱的女人让他日日夜夜流连在她那边,他怎会肯?
既然他不会肯,她就非得除去那女人肚子里的孩子不可!
就算机会不容易碰上,但只要脑子够灵活,还有足够的耐心,总会让她逮着机会的。
那个女人,永远别想用儿子压到她头上来!
从夏末到初春,韩芊卉仍在专心翻译《仪器制作》,不是她翻译的慢,而是毛笔字的功夫不到家,拿支瘦巴巴轻飘飘的毛笔比举哑铃还辛苦,写起字来不但慢得像乌龟赛跑,而且歪七扭八像毛毛虫在跳森巴,有时候自己都看不懂。
所以每次写完一章,她都要重新再仔细誊写一次,免得工匠看不懂,随便给她乱做。
此刻,面向内舍廊的厢房里,她正在翻译第七章最后一节最后一小段,朴孝宁则靠坐在月廊下的纸门傍,一腿伸直,一腿曲起,状甚悠哉地捧着韩芊卉写给他背的英文单字,嘴里念念有词。
「Anything, com, here, there, lease, thonk……」
「thank, thank 是a,不是o。」
「……Thank。」
「不客气。」
放下纸张,朴孝宁朝韩芊卉瞥去一眼,啼笑皆非地摇摇头,再看回手上的纸,但只一会儿,又抬起头来,看着婢女捧着食盘送来人参鸡,河永敬一脸怪模怪样的跟在后头,他双眉耸起,但没吭声。
直至婢女离去后,他谨慎地瞄了一下韩芊卉,后者已翻译完某一章节,正专心在誊写,这时候就算天塌下来她也不会有任何反应,但若有人叫她逃命的话,她还会。
于是他套上靴子下石桓,把河永敬拉到远一点的地方说话。
「有动静了?」
河永敬点点头,两眼始终瞪着那碗人参鸡。
「她知道吗?」
河永敬摇头,他知道朴孝宁问的是婢女。
「那她们是如何下手的?」
河永敬吞了口口水,「里屋的人偷偷爬墙过来在厨房外燃了一把稻草,」声音有点抖。「厨房里的人跑出去救火……」
朴孝宁明白了,「真狠,如果不小心让火烧大了怎么办?」他皱眉道。
「这倒是不会,只是烟大,一桶水便浇熄了。」
眉头松开,「那就好。」朴孝宁放心地点点头,随即举步准备回屋里去,但才走出半步又停住,回头住不看,一只颤抖的手紧揪住他的衣襬不肯放。「你在干什么?」
「大人,您……您真的要那么做?」
朴孝宁皱起眉宇。「已经说好了不是吗?」
「但……但是……」
「不必再说了,唯有这么做,那个女人才会知所警惕。」朴孝宁坚定的,毫无转园余地的说。「现在,放手。」
「大人……」
脸蓦沉,「放手!」朴孝宁怒叱。
见主子真的发怒了,河永敬一惊,不由自主松开了手,再回过神来,主子已回到屋里,他忙追上去,但在他有机会再开口劝说之前,主子又瞪过来警告性十足的一眼。
他跟了主子十三年实在不是白跟的,所以马上就意会到那一眼的含义。
如果他的嘴巴不小心一点,主子不是把他关到柴房里去面壁思过,就是干脆把他卖掉。
所以他只好眼睁睁看着主子端起那碗人参鸡……
「芊卉,我饿了,这碗人参鸡先给我吃,我叫厨房另外帮妳炖一碗。」
「……」
由于韩芊卉太专心拿毛笔撇来撇去,根本没听见他说话,于是朴孝宁便悄悄把那碗人参鸡吃了个碗底朝天,再吩咐河永敬。
「叫厨房再熬碗人参鸡来。」
河永敬沮丧着脸,抽了抽鼻子。「是。」
「还有,看紧点!」
「是。」
现在,他不再确定这个女人的存在对主子是好还是不好了。
原以为能让主子找回过去的欢容,这个女人的存在对主子而言确实很有意义,但现在,主子却又为了她要冒这种险……
他是不是去通知具大人一下比较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