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不必再说了!」裴菁猛地打断她的话。
她的心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清明了--他这样的男人应该是属于江南的,而不是这个边陲小牧场!
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如此的旖旎景致才是他未来乍活的地方;这贫瘠的裴家牧场只是他生命中的小小片段,而她也只是他多采多姿生命里的匆匆过客而已。
她没有权利、更没有资格用牧场来困住他!
「放心,我会还给您一个完整的孙儿。」裴菁拋下一句,就径自转身离开了。
身后,君老夫人深深的注视着她的背影。
「您欣赏她?」跟在她身边的心腹仆妇终于忍不住问道。
「嗯……我很欣赏她。」君老夫人点点头,「如果舒雅有她一半的坚强,事情就不会闹到这种无法收拾的地步了。」
「那您还--」心腹仆妇纳闷道。
「作为君家未来的主事者,笑儿需要一个名门闺秀做妻子。」君老夫人不无遗憾的道:「单这一点她就不合格了。」
说白一点,在他们这些名门望族中,婚姻只是一种谋求最大利益的有效手段而已。
「明白了。」心腹仆妇点点头。
「希望她能得到幸福。」
望着裴菁有些落寞的背影,君老夫人忽然回忆起许多年前,自己也曾看见一个同样落寞的背影。
记得许多年前那个飘着桂香的午后,也曾有一个男人对她说:「二小姐,妳跟我走吧!我会给妳幸福的。」
为什么没有走呢?她已经记不起来了,只有那股淡淡的惆怅总是飘着桂香,浮在她的胸臆间……
第十章
「菁,妳来看看,我是不是堆得比以前好多了。」裴菁才刚靠近马厩,君贻笑就献宝似的道。
此时已经进入了深秋,牧场开始储备干草以备马儿捱过没有青草的漫漫严冬。对于只有五个人的牧场来说,这绝对是个艰巨的任务,所以所有能劳动的都用上了,君贻笑自然也能不例外。
只是他的本事实在糟糕得很,其它不说,就连干草垛都被他堆得歪七扭八的,每次都被大力和小九他们嘲笑得无地自容。
这一次好不容易才堆了一个还算过得去的成品,自然想在恋人面前现现自己的本事了。
没想到--「你走吧!」裴菁一开口就道。
「妳说什么?」君贻笑诧异的看着她,「妳不会是这个意思,一定是我听错了!」
「不,你没有听错。我希望你能尽快离开裴家牧场。」她舍不得他离开,但是让他继续留在牧场只会耽误了他的太好前程!
毕竟要他这个满腹锦绣文章的书生,留在这里牧马放羊、教小孩子识字,根本就是一种浪费。
之前,她还能借口他离开牧场就会死路一条,来罔顾这种现实;可是如今一切将他牵绊在牧场的理由都不存在了,她实在无法坐视他浪费他的才华。
「妳说过妳喜欢我的。」虽然他们还没成亲,但在他的心中他们已经是山盟海誓了。
「那又怎么样?我也喜欢光叔、大力他们。」裴菁强迫自己昧着良心道:「再说你留在牧场也只是浪费口粮而已,就算是小九都比你有用多了。」
「我不是也帮妳说服了楚天狂吗?」君贻笑想向她证明自己也是有用的。
「就算没有你,颜城主在比较了马的品质之后,也会选择我们裴家牧场的。」她狠心抹杀掉他所有的功劳。
「我答应过要教妳识字、写诗、画画,还有弹琴的……」他就像抓住了最后的一根浮木,努力说服她,「我还可以替妳记帐,妳不是常常称赞我帐记得很好吗?」
「我以前不识字,不也过得好好的?再说,现在大力他们也可以帮忙记帐了。」裴菁不敢面对他那双哀求的眼睛,只怕自己好不容易才下定的决心会烟消云散了。
「可是我爱妳啊!」君贻笑绝望的喊道。
「爱我又怎样?你能保证一辈于都像现在这么爱我吗?你能保证你以后永远不会为了今日的决定而后悔吗?你能保证……」她吶喊道。
「我--」他想说些什么,但她马上打断了他的话。
「你看见天上的雄鹰了吗?」她指一指在他们头顶盘旋的鹰隼,「雄鹰只和雌鹰一起飞翔,你能想象雄鹰和画眉一起飞翔的样子吗?」
「我……明白了。」君贻笑黯然道。
她是草原上的鹰隼,他却是江南的画眉,雄鹰和画眉本来不该在一起飞翔的,他们终究是不合适的呀……
「你在这里已经造成了我的困扰,我希望你能尽快回江南去。」说出这话时,她看见了他眼底的哀伤。
但是她无法出言安慰,因为就在她说出赶走他的话时,她的心也被自己撕扯得血淋淋的!
「妳会想……」想念我吗?君贻笑想问她,可是终究没有问出口。他只是深深的作了一揖,「场主的恩情我时刻铭记在心,这些日子多有打扰得罪之处,还望场主多多海涵。」
「你……」他竟然叫她场主!裴菁心中大痛,却只能咽下自己亲手酿成的苦果。
「君大少,您客气了。」她涩涩的道。
「我也在牧场打扰很久了,这就和祖母大人去商量回程的事宜。」君贻笑又作了个揖,「临行前不能亲自向场主道别了,就在此说句再见珍重吧!」
他从没有用如此疏离的口气和她说话,但裴菁隐隐的意识到,这才是江南贵公子惯有的语气吧!客气、疏离,带着一种不自觉的矜贵。
「……珍重。」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裴菁奸艰难才说出这两个字。
从此,他不再是那个将她看成仙女的君贻笑,也不再是那个笨拙得连马都上不去的君贻笑,更不再是那个心里、眼里只有她的君贻笑……
理智清楚知道,他的离开是她想要的结果,可是……情感却无法接受啊!裴菁的喉咙一甜,竟吐出一口鲜血来。
「菁姊,妳明明这么喜欢他,为什么还要赶走他呢?」大力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裴菁这才发现光叔和大力不知什么时候居然站在她身后了。
「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她的脸上勉强挂上一丝疲倦的笑,「哦!我都胡涂了呢!你们当然是在这里干活了。」
「你们的话我都听见了。」光叔严肃的道。
「都听见了啊?这样也好,我就不用再解释他为什么会离开了。」她勉强道:「现在裴家牧场又只剩下我们几个相依为命了呢!」
「三小姐--」光叔想说话,可是裴菁打断了他的话。
「等到下次再拍卖囚犯时,我还会去买一个的。你们放心,这回我一定会买个真正强壮健康的回来,哈哈哈哈……」她想用笑声来证明她很好,可是才笑了几声,那毫无欢愉的刺耳笑声就连她自己都受不了了。
「菁姊,妳为什么不哭?妳哭啊!」大力激动的道。
「我为什么要哭呢?呵呵……」裴菁试着将嘴咧开,却形成了一个似哭似笑的古怪表情。
「既然喜欢他,就留下他好了,为什么这样做?」大力揑着拳头嘶喊道:「反正如果没有妳,他那条命也早就没了!」
「你还小,还不懂得什么是爱。」她的视线迷迷茫茫的落在草原的尽头。「他不属于草原,我不能这么自私的困住他。」
「我也--」大力才要喊出「我也爱妳」,光叔就眼明手快的捂住了他的嘴。
「不要说。」光叔用口型对他说。
他身为旁观者看得清楚,大力对裴菁的爱,不过是一种依恋而已;既然只是年少时的美丽误会,又何必戳破它徒增烦恼呢?
「你也舍不得他走吗?」裴菁会错了意。
「别想太多了,让我们一起把裴家牧场搞得兴兴旺旺的。」光叔摸摸她的头顶,安慰道。
「嗯……我没事。」裴菁点点头。
可是大家都知道,这只是一个善意的谎言而已,她一向死心眼,对君贻笑又是爱得很深,根本不可能轻易淡忘了他。
草原的风猎猎,吹得他们的袍角飞扬。
「啡啡啡啡~~」马厩里的骏马似乎感受到外面的沉重气氛,纷纷嘶鸣起来。
「光叔,我出去遛遛马。」
她走进马厩,牵出了将军,才想替马上鞍,却看见小九一个人慌慌张张的跑过来了。
「菁……菁姊……」他一边跑一边喊。
「出什么事了?」裴菁一阵紧张。
又出了什么纰漏了?莫非他的赦免作废了……
霎时间,她的心里闪过了无数念头,但让她羞愧的是,那些大多是不利于他未来的念头。
「走……走了呢!」小九气喘吁吁的。
「谁走了?」光叔性急的道。
「就……就是那个坏蛋君贻笑啦!」小九气愤的跺足道:「我追着叫他别走他都不听呢!」
「是我赶他走的。」裴菁简单的解释。
「咦?可是笑哥哥很好啊!我不明白,为什么不能把他留在这里呢?」小九傻愣愣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