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了笑,他摊开素扇搧了搧。「也好,民以食为天,什么事还是等吃饱饭再说吧!柴姑娘,来吧!阶梯高,注意些。」
离赋对他的邀约摇摇头。「多谢公子的好意,但我还有其它的事要做。」
「不慌。」他捻住她袖子一角,不让她走。
「公子?」
「有什么事,我都会帮忙,现在,先吃饭。」又对她绽放笑容,然后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用扇柄推着她往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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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推入雅阁后,一入眼的是满桌琳琅满目的饭菜,一锅锅、一盘盘地摆列在桌上,让人看得眼花撩乱、目瞪口呆。
「坐,别客气。」他安排她坐在窗边的椅子上。
「公子,这一桌饭菜……」
「上回妳请我吃烧饼,这回我请妳吃京城好菜,咱们礼尚往来、互不相欠。这桌菜咱们一起用,如果不够再叫。」
绝对不会不够,这一桌饭菜足够十个人吃了,离赋在心中默念着。
「公子,谢谢你请我吃饭,但你我素昧平生又无交情,这样实在不好,我想我还是先……」
「妳错了。」他截住她的话,「其实我们见过面,当时妳还送我一包烧饼,只是妳忘记了。」语气又变得哀怨。「妳当真一点印象也没有吗?半个月前,远马草坡,妳一人走在路上,我在后头叫住妳,妳转过身,我对妳笑得好灿烂,妳羞怯地低下头。
「接着我喊饿,妳蕙质兰心又善良可爱地将妳的烧饼给了我,然后我又对妳微笑,而妳当然又羞红了脸,未久,在澄黄浪漫的霞光下,妳我挥手道了再见,就此天涯两头分。」
喝了口茶,他清了清喉咙,然后极期盼地看着她,「怎样?形容的这么多,妳该有印象了吧?」
「对不住,我实在是……」离赋摇摇头,不忍说出后头的话,只是对他的形容有点疑惑。
半个月前,她的确有经过远马车坡,只是印象中是一白一灰两道身影和一匹雪白色的马。
当时没有多想,直到其中一人开口跟她讨了食物,她才猜想他们或许是落难的商人,于是将身上的烧饼全给了他们,然而……她一点也不记得自己有羞怯地低下头和羞红过脸,至于橙黄浪漫的霞光?
那时,她只觉得天色过黄,照往昔经验来看,再晚一点定要刮起焚风,于是她满心只想快点回到半山腰的家中,趁着刮风前把成熟的瓜、菜、水果收进屋内,于是给了烧饼后,便急忙往山腰走去。
所以与公子的形容比对起来,「公子你认错人了。」这下她可以确定了。
「妳果然真的一点也不记得了。」呜呜……好惨,亏他形容这么多,竟然一点印象也没有,虽然内容是加油添醋了些,但好歹顺序都没错啊!她怎么可以连一点记忆都没有?是想又让他心痛吗?
「明明就是妳没错。不丑也不漂亮的样貌、清清冷冷的眸子、干燥苍白的嘴唇,和一身陈旧的衣裳,没有哪家姑娘还能比妳更像鬼……我是说更不在意保养打扮了,所以,我绝对不可能会认错人。」
「公子若是坚持,那就是这样吧!」她不再对这个问题做坚持,毕竟自己真的不会认人,而把人忘记也是常有的事,或许公子说得没错,他们真的见过面,只是她忘了。
「什么我坚持就是这样,妳这样摆明就是不想相信我……」语气又哀怨了起来,「妳不相信我、妳不相信我,妳一定认为全是我在胡诌,并在心中笑我是借机向姑娘搭讪的登徒子对不对?呜呜……妳竟然不相信我,还污辱我的人格,我伤心、我哀怨,我……」
「公子。」这次换她唤住他的话,毕竟,总不能这样浪费时间下去。「我待会儿还要到街市托人帮忙卖手绢,不能待太久,陪公子吃完饭后得赶快离开,所以,请公子赶紧用餐吧!」语毕,她帮他盛了碗饭。
「妳要陪我吃饭?」
「是。」
「那是相信我了?」
「对。」都随着他了。也为自己盛了碗饭,离赋慢慢吃了起来。
其实她从刚刚就发现了,这位公子虽然为人极好,但就是话多了些,而且是比街市里菜娘的话还多很多,所以她才想她若再不开口,他不知又要说到哪里去了。
若他真的坚持请一顿饭礼尚往来,那她就恭敬不如从命吧!只是,希望哪天他别发现自己真的是认错人,上门向她讨回这一顿大餐。
「那妳多吃一些。」喜孜孜地夹了好几道菜放入她的碗里。
看着碗里倍增的菜肴,离赋正想抬头告诉他自己吃不了这么多,就看到他以惊人速度扫了好几道菜到自己碗里,接着一口饭、一口菜,右手还拿着一只鸡腿吃了起来。
夹菜、配饭、舀汤、吃鸡腿肉、喝汤,所有的动作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完成,接着又是夹菜、配饭、舀汤、吃鸡腿肉,喝汤……
看着东方卦戏吃饭的模样及速度,离赋这时才明了秋风扫落叶和恶死鬼投胎之间的差别。
「吃啊!别客气,不够再叫。」嘴角叼着一根翠花花的菜叶子,东方卦戏朝她一笑。
「嗯~~不够再叫。」怔愣地附和着,看着顿时少了一大半的饭菜,又看了眼他狼吞虎咽的吃相,过了好久,离赋才能有动作。
第三章
饭后,东方卦戏再度开口。「妳刚刚说要到街市托人卖手绢?」
看着他优雅地捻起手巾往脸上擦拭,优雅的擦手,优雅地将手巾放回原位,离赋的目光不由得往一桌的杯盘狼藉望去。
一迭迭油乱的碗碟,散乱的鱼骨鸡肋,一张圆桌活像躺着一堆死人的战场,心里有了怪异的情绪。
公子或许是个优雅的人,只是那份优雅真的不包括在餐桌上。
「对。」她轻声答复。
「有对象了吗?」
「还没,看谁愿意就托给谁。」
「那方便让我看看吗?」
刚刚他就发现她是个质朴不懂人情世故的姑娘,一大捆山柴只换一小袋米,任铁掌柜这么恶性压榨自己,还傻傻地什么也不知。
同是商人,他怎会看不出铁掌柜为人如何,只是,不知她也是被骗的其中一位。
现下局势太乱,朝中纲纪名存实亡,外侮正伺机而动,这世道多事向来没好事,好心稳定没好报,所以身为一位唯利是图的商人,他既不多事也不好心,早就习惯用冷漠的眼光看待眼前种种不公,只是对她……
其实可以不管的,但不知为何,他就是不忍看她被铁掌柜如此欺负,想到待会儿她到了街市极可能又被人哄骗,他就忍不住想帮她一把。
唉~~想不到自己还有良心在。
「公子要买?」
「不,只是看看,若不错,我认识一些人,可以帮妳说说看。」
点点头,从怀里拿出各式手绢,不敢放在脏污的桌上,她直接递给他。
「这些……」接过手绢,东方卦戏的眼睛亮了起来,只消一眼,锐利的商眼立刻发现手绢上头的绣纹是多么出色。「妳绣的?」
「嗯!绣得不是很好,以往托售的菜娘说内容太硬,要我改绣一些姑娘家喜爱的花鸟,所以这次有几帕是花鸟图,不过,大多还是自己喜爱的图纹和一些风景画面。」
「妳不适合绣手绢。」快速审视手中的手绢,他坦白直言。
闻言,离赋也不生气委屈,只是淡漠从容地接受他的评论。「那价钱可以卖低一点。」
「不,我不是指妳绣得不好,或是哪里不对。」他对她的温驯感到讶异,却也皱眉,她怎么能如此没脾性?不用想,也能猜出那些菜娘稳定坑了她不少钱,绣花鸟?哼!怕是有人指定了,还收人家的订金,而她这傻傻的绣主儿却只拿最低的工钱呆呆地替人造桥铺路!
「以妳的绣功,用在手绢上太埋没,妳应该去作绣画或是衣裳,妳试过吗?」
「没,大幅的绣画不好销,衣裳……京城里的人家都有指定的制衣师傅,我没得卖的。」
「谁说的?」
「姥姥说的。」她再怎么不懂世事,至少也晓得什么东西才可以赚钱。
她家位在京城外西边山腰,姥姥就是帮人绣帕子、荷包养大她的。小时,姥姥就说过京城里的人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像他们这种城外乡下人做的东西,是没人会要的。
「妳家还有个姥姥啊!」心脏突然一缩,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姥姥,就是一家之中最老、最伟大的长辈吧?把柴姑娘教得这么好真不简单,他这个做晚辈的是不是该去拜访一下她老人家?
扑通扑通,奇怪,心脏怎么又失常了,跳得这么急?
「以前有,几年前去世了。」离赋垂下眼睫,十指相扣,淡谧的面容更加沉默,四周的气氛低下几分。
「妳别哭啊!」东方卦戏突然从椅上跳了起来,并冲到她身边。「是我不对,我乱说话,我掌嘴,妳千万别哭啊~~」说完,他真的往自己脸上掌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