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清楚是因为忘不了啊!」离赋低喃着,却马上转头面向店主。「店主,我身上没碎银,您刚说的八两……」
「无妨!」慌张打断离赋的话,店主硬挤出一抹笑。「您身上没碎银无妨,待明日帮您修好再给就成,工钱加上材料费,总共三两。」
「三两?可刚刚……」
「口误、口误。」瞥见东方卦戏似笑非笑的表情,店主一边抹汗,一边试图反黑转白。「刚刚我算帐算胡涂了,神志有些不清,所以报错价,请您还多多海涵、海涵。」
不敢看东方卦戏,店主既解释又陪笑,就是希望离赋能善心大发,别拆了他的台。
只是,他哪知道离赋压根就不懂他内心的压力和情绪转折,只是在心中惊喜着比预估还要低很多的价码,如此,她就可以买更多绣线和布面,而且还可以买更好的食材做成年菜孝敬祖先。
看离赋一下困惑、一下惊喜、一下思考的多变表情,东方卦戏当下就明白她不懂自己又被人骗了。
笑了笑,心头想着这年头奸商还真不少,柴姑娘单纯所以总是被人欺,但弱肉强食是定律,他没道理为她出头。可不知为何,每次见她被欺,他就是忍不住想为她出头。
虽然,她记不得他,让他觉得很委屈。「柴姑娘,店主说三两就三两了,若妳不满意,我还可以帮妳杀杀价,看能否便宜些。」
「可以杀价吗?」
「这就要问店主懂不懂得做生意了?」东方卦戏笑瞅着店主。
「这……当然行,若姑娘愿意往后常来光顾我这家老店,或是帮我介绍些客人,那我这次就算妳成本价。」牙一咬,抱着壮士断腕的决心,店主当下说出连狗都会帮忙哭的亏本价码。「一两!」
「真的吗?」离赋更加惊喜。
「真的。」真的真的,别再逼他了,否则店主真的想上吊自杀了。
「君子一诺千金,商人一诺万金,既然店主都这么说了,柴姑娘自然可以相信。」拍拍店主的肩膀,东方卦戏笑得好不灿烂。「好!不愧是老店、老生意人,真有人情味,我欣赏你。」
「能让东方爷欣赏……是我的荣幸。」店主哭丧着脸说道。
「好啦~~事情谈妥了,接下来柴姑娘还有什么事要忙?我可以帮忙。」
「嗯!要买绣线、绣布和食材。」
「那就要到东街去。」用扇柄带着她一起走出店门口后,忍不住又问:「柴姑娘,妳真的记不得我了吗?」
「我们真的见过吗?」
「当然是见过才会认识吧?我是说……我的脸应该会让妳印象深刻才是。」
「这……还好吧?」离赋回得有些心虚,不敢说自己根本连一点印象也无。
「这样啊~~」东方卦戏嘴角一抖,但立刻挤出一抹迷人的笑花,「那换成我这笑容吧!妳不觉得很灿烂耀眼吗?有没有觉得很像上头的太阳?」
「呃……」离赋抬头看看上头的太阳,好刺眼,让人忍不住想别开眼,笑容像太阳……像吗?
「看妳这表情……老实说,我不介意妳保持沉默。」东方卦戏深吸一口气,在心里狂念我佛慈悲十句后,再不死心地继续开口,「不过妳再看看,我这身材、气质、头发、打扮,有没有哪一项妳觉得还不错,挺欣赏的?」
停住,看了东方卦戏几秒,离赋咬了咬唇,缓缓开口,「公子,我……」
看见她为难的表情,东方卦戏立刻开口,「我拜托妳继续保持沉默,别告诉我实话。」捂住自己已经千疮百孔的心脏,不敢再让自己遭受打击。「最近不知为何,心脏有点脆弱,我很害怕我会承受不住啊!所以妳千万别说话,什么都别说,就当我什么都没问过吧!」
呜呜……再也无法承受打击了,他真的魅力不再了吗?怎么她老是不欣赏他又记不得他?这是多么残忍的行为啊!
不行!不管花多少时间,今日他一定要让她对他印象深刻。
第四章
花非花……雾非雾……
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雾无觅处……
那是一个阳光未醒、万物静谧的秋日清晨,小女孩嘴里哼唱着姥姥教导的歌谣,稚嫩可爱的嗓音在山间来回缭绕,一如那打着赤脚拿着空钵奔跑的身影,像只勤劳的蝴蝶穿梭在山丘上的树木花草问,来回汲取绿叶花蕾间的露水,打算收集起来给姥姥喝,甜甜的,对身体也好。
可奔跑的身影却突然踩了煞车,慢慢地往回踱。
对面山坡上的三抹身影缓缓前进,小女孩先是疑惑地蹙起眉头,往前跳了几步,凝着眼看了几秒,然后才惊疑地叫了出来。「姥姥,妳看!」
「看什么?」姥姥瘦小的身影站在自家后院的方亩田地中,拿着锄头一下一下地松着地。
「那边、那边,小毛跟着两个没看过的叔叔走呢!」
「小毛?那个赖床大王?稳地还在打鼾中呢!小丫头看错了。」姥姥笑了笑,依旧低头拿着锄头松着地。
「才没看错,又黑又瘦还一头癞子,分明就是小毛,丫头才没看错。」小女孩跑到姥姥身边,仰头扠腰坚持自己没错。
「这丑样的确是王家小毛。」看着唯一孙女可爱的模样,姥姥慈蔼地摸了摸那灵动圆眸上的亮发,然后放下锄头转首看向小孙女指的方向,「小毛,在哪?」
「就那棵大杉树下啊!」小女孩指着村子孩子常聚集一起玩游戏的大杉树,「小毛、黑叔叔、白叔叔,三个人,很清楚的。」
「什么小毛,连只毛毛狗都没有,小丫头眼睛比姥姥还钝哪!」姥姥看了半天,却只看到一双双蝴蝶飞来飞去。
「有、有!姥姥眼睛才钝,明明就有,他们正往垄儿地走去……咦?怎么不见了?」原本清晰的人影却在一瞬间消失无踪,小女孩吓了一跳。
「本来就没有,哪来的不见,小丫头在作白日梦。」姥姥调笑着小孙女。
「丫头才没作白日梦!」小女孩立刻气鼓鼓起撑起脸颊。
「是是,咱家的小丫头没作白日梦,只是眼睛花了。」戳着那气鼓鼓的嫩颊,姥姥继续逗弄着小孙女,却教一旁急急传来的慌叫给打断。
「不好了!不好了!」
「蒋婶?」慌乱的身影从篱笆外奔来,定眼一看,原来是小毛隔壁的蒋婶,「一大早什么事?瞧妳慌的。」
「是王家!小毛……小毛昨日高烧一夜,今早……今早……」瞅了眼一旁的小女孩,蒋婶将接下来的话用手势比了出来,怕吓着小毛的好友。
看着那手势,姥姥着实一愣,「别乱说,昨日不是还好好地活蹦乱跳吗?」
「没乱说啊!真的是那个了啊!」看了眼小女孩,蒋婶拉过发愣的姥姥,压低声音说:「王家现在气氛很惨啊!您年纪大会说话,许家要我来请您去安慰安慰王大娘,要不又要有一个人倒下来啦!」
看着两人说着悄悄话,小女孩不甘寂寞地也凑了上来,「姥姥,小毛怎么了?是不是离家出走了?就说刚刚那个是他了咩!您还不信,蒋婶婶,我跟您说,小毛他……」
「阿赋!」在邻居疑惑的眼神中,姥姥立刻叱阻小孙女的未完的话,「别瞎胡说,现在不是玩笑的时候。」
「丫头才没玩笑,刚刚小毛明明……」
「别说!」再次打断小孙女的话,智慧沧桑的眼中出现不容忽视的严厉,「姥姥现在要到王家,妳乖乖回家吃早膳去。」
「可是……」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看着那双更形冷厉的眼神,小女孩嘴一扁,一股委屈瞬间涌了出来,「姥姥坏,凶丫头,哼!」跺了下脚,头也不回地奔回家大。
看着小孙女奔离的背影,姥姥眼中闪过一抹恍惚,手掌竟不自主地微微颤抖。
忍住心中的怯寒,回头看向多年邻居,「烧饼还在灶上呢!我担心小丫头烫到自己,我先进去看看,妳去帮我跟许家说我稍后就到。」
「好,那您老快一点啊!」心中的急慌没让蒋婶看出什么。
「好,我去去就来。」点点头,姥姥瘦落的身影快步向小屋走去。
屋中,小女孩躲在供桌下,一双绣功精巧的绣花鞋露在布帘外。
「阿赋,出来,姥姥有重要的事跟妳说。」
「不要!」赌气的声音。
沉默了几秒,苍老的眼抬起看向供桌上的牌位,一上两下,是她病逝的夫婿和早逝的儿子媳妇。他们离开时,阿赋只是嘤嘤学语的小娃儿,但她记得很清楚,那两个日子一向安静的小娃儿哭得特别凶,谁也哄不安稳,只是不断的哭……
那样的哭,像是受惊嚎啕,又像是失去什么东西地伤心,哭得肝肠寸断、哭得她心惴难安。
「别说,刚刚妳看见小毛的事别说,谁都不能说,答应姥姥。」
「为什么?小毛明明就跟两个没见过的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