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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也这么想?”明柔抬起头,放开她。

  “没有更好的方法。”可欣哀伤。“所有的伤痛由我们共同承担,或者好些。”

  “但是——我怕她受不了。”以战仍是担忧。

  “如果以哲电话今天不来,我怕反而引起她更多怀疑和猜测。”明柔也说.“不能拖多久的。”

  “怎么说呢?”以战流下眼泪。“以哲飞机失事死亡?我讲不出。”

  “由我来讲——”可欣说。

  背后砰然一声巨响,以战大叫一声冲过去,傅太已昏倒地上。

  她已听见一切。 “妈咪——”以战又惊又痛。“怏叫医生!怏拿药油,快!”

  他抱起傅太,放在卧室的床上。

  白花油、风油精、万金油甚么都送到他手上.他慌乱的不知该怎么做。反而可欣最冷静,她替傅太搽药油,按人中,又轻抚她心口。

  傅太哇的一声大哭出来,人已醒来。

  “妈咪——”以战抱看母亲。

  “告诉我.你们告诉我,阿康怎样了?甚么飞机失事?甚么死亡?你们有甚么事瞒著我?阿康呢?我要阿康——”

  她哭得声嘶力竭,肝肠寸断,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随时都可能再度昏倒。

  工人不知发生甚么事,已遵吩咐的立刻打电话请家庭医生来。

  “妈咪,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以战紧抱著母亲不放,大男人的哭声更是惊心动魄。“是我对不起你。”

  明柔陪著在一边垂泪,甚么话也说不出。

  可欣呆怔失神的望著这对流泪的母子。心魂都不知飞到哪儿,与另一世界的以哲会合?再续未了缘?

  傅太继续哭叫一声,又昏厥过去。正好家庭医生赶到,救醒她又替她打了安眠针,几分钟,她已沉沉睡去。

  以战抹干眼泪站起来,看见一边呆立木然的可欣,又有前去安慰她的冲动——他压制了,不能这么做,他知道。

  接下来的几天,以战连同明柔、可欣忙著陪伴伤心欲绝的傅太,和川流不息的亲朋。另外,航空公司安排家人前去出事现场上空空祭死亡的不幸死者。

  “我与明柔去。”以战提议。

  “我去。”可欣轻声说,像怕惊扰了别人。

  “不——请你留在香港陪妈咪。”以战以恳切的眼光求她。“这比前去更重要。” “我希望和他道别。”可欣望著他。

  “请你改变主意。”他又避开她的视线。“我相信你陪妈咪更适合。”

  “如果你这么想——好,我留下。”可欣居然不坚持,今明柔和以战都意外。

  可欣有理由坚持的,毕竟她是以哲的未婚妻,是最爱也最亲的人。她没坚持,以战非常感激。

  这感激放在心中,没有说出来。

  临行前,可欣把一封已经封好的信交给以战,要求他把信扔进出事的大海里。

  “我会替你做。”他望著她,欲言又止。“请原谅我不让你去的苦衷。”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转身而去。

  这几天,可欣一直在傅家陪著傅太,早晨她来,深夜她回家,不辞劳苦。

  她很有分寸,即使明柔要求,她也不肯留宿傅家,她和明柔身分有别。

  以战和明柔出发了,她陪著已几天没说话、没进食的傅太。

  可欣的悲痛不比傅太小,两个不同年纪的女人都爱以哲那么多,她们伤得同样重。很微妙的,傅大觉得可欣特别亲。

  “安娣,我陪你吃一点东西,就算喝一点酒都好。”可欣柔声劝说。

  傅太慢慢转头看她,眼中又浮起泪影。

  “阿康走了,你就不肯再叫我妈咪?”她问。

  “妈咪。”可欣强忍看泪水.“只要你不嫌弃,我永远叫你妈咪。”

  “是阿康没有幅气。”傅大眼泪簌簌而下.“从今天起,你是我的女儿。”

  “是,是。”可欣含看泪拥看传太,她们的心更接近亲密,比女儿更亲。

  “妈咪吃点东西,否则我和他都不安。”可欣说.“拖垮了身体也无补于事。”

  “吃不下,晚上我都梦到他——我不知道,总觉得梦里是阿强。”傅大说得好奇怪:“阿康——我感觉得到他在我四周。”

  可欣感觉背脊一阵清凉,母子连心,难道以哲的魂魄回来了?

  “以后,傅家的人再也不准坐飞机。”傅太像发誓“宁愿少赚钱甚至不赚钱,也不许再坐飞机,我恨死飞机。” “一定。大家都会听你的话。”

  “会不会是——命中注定?”傅太怔怔出神:“阿强阿康刚出生时,他们爸爸替他们找人算了算八字,没有说过他们之中会有意外,只是我——我记得很清楚,算命的说我命中只有一子,怨不得,想不到这么灵。”

  可欣无言以对。

  “其实我一直记得这件事,也一直在害怕。”傅太苍凉的慢慢说“三十年过去,我以为不会再有甚么事,想不到——”

  “以战在也一样,他们兄弟相貌一模一样,你当以哲还在就是。”可欣勉强说。

  “以战不会是以哲,虽说外貌难分得清,其实是有分别的,以哲比较亲近我,很多时候我都能感觉出是他。”

  感觉?傅大才说感觉到以哲仍在四周,但是他——已永远去了。

  “可欣,有空替我把以哲卧室整理好,我要永远保持它的俘状。”傅太说.

  “还有,你能搬来——陪我忙一阵?”

  “好。”可欣对傅大千依百顺。

  晚饭之后,以战和明柔回来了,傅太巴巴的盼著他能说些甚么,但他们都沉默无语。傅太心中扭痛,人都死了,还有甚么可说。

  她垂下头,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来。

  可欣轻轻拥住她,她又拍拍可欣的背脊,两人之间有份自然的默契和感情。好像——相依为命。

  “我把你的信交给他了。”以战这么说。

  “谢谢。”可欣的视线停在傅太脸上,她不想多看以战,这和以哲一模一样的男人。

  “其实——现场甚么都没有,只有海面上一层浮油。”明柔说“航空公司在那儿作了法事,大家都尽了心。” 傅太拭泪,紧紧的握住可欣的手。她有奇怪的感受,握着可欣就等于握着以哲,他们仿佛是一涸人。

  第二天,可欣搬了简单的行李,暂时住进傅家大屋。

  “让工人替可欣安排客房。”明柔说。

  “如果你们不介意.我宁愿住以哲卧室。”可欣柔婉提出。

  “好,好。”傅太立刻同意。“这样最好。”

  “我已安排周未有个追思礼拜。”以战突然说,像是封母亲,又像对可欣,他的视线没有一定的焦黠。“以哲比较倾向基督教,我想——这样子比较好。”

  “谢谢。”可欣还是不看他。

  “我已通知了我们的同学、朋友,还有公司的人。”以戳再说。“妈咪可以不参加,由我主持就可以,因为都是晚辈。”

  傅大把征询的眼光移向可欣,这么短的时间可欣已赢得她全部的爱和信心。

  “我可以在家陪你。”可欣立刻说。她懂得傅大那种万般失落的心情。

  傅太点头同意,眼眶又红起来。

  “可欣应该参加——”明柔说。

  “她不参加也好。”以战打断她的话。“妈咪需要人陪。”

  可欣的心情有奇异的矛盾。

  以哲去了。可欣震惊、哀痛、悲伤,可说痛不欲生。后来消息证实后,她反而有点疑幻疑真,不能置信似的。一个人那么简单,那么容易说走就走,扔弃了所有誓盟、允诺?以哲不是这样的人,她坚信他说到做到,他答应一定尽快回到她身边、陪她、爱她,他就一定会回来,不可能连话都不貌就走——她不相信他死,不认为他死,也感觉不到他死去——当她看以战,就觉得以哲站在那儿。实在太相似了,这几天来有个可怕的现象,她甚至感觉到他是以哲。

  这感觉是错的,他是以战,不是以哲,她要强迫自己分清楚。

  每晚她也发梦。好梦、噩梦,常常吓得她一身冷汗醒来。午夜梦回时,以哲仍在的感觉尤其强烈,仿佛他就在四周——是魂魄归来吗?是继续那份未完成的允诺,回来陪她。

  睡在以哲的卧房,她不觉异样,不害怕也不陌生,反而有种宁静安详感。这几天来不曾有过的宁静安详。

  以哲的卧室布置得清爽自然,是间标准的男人卧室。床、灯柜,整套高级音响设备,一些放得很整齐的CD,不算太大的衣帽间,附带的浴室,还有一组很舒服的沙发。也许是旧建筑物,天花很高,有六百尺左右大小,非常舒适温暖。

  灯柜上放着一本翻开的英文版《新闻周刊》,以哲还没看的。

  可欣轻轻摸着灯柜,摸着茶几,摸着音响组合,摸着那一排排整齐挂列在衣帽间的西装、衣物,温暖的、清新的,好像以哲的气息仍在,他不曾离去。

  上帝为什么这样不公平,让他们才相识相爱相聚就永远分开了他们?

  双手掩着脸,她缩在沙发一角默默哭泣。不是她无泪,不是她不悲伤,不是她冷静捏智,只是她不想在人前流泪,干想惹得傅太更伤痛,她粉碎至血淋淋的心只让自己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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