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自己的企业,好处是显而易见的。成就感、因拥有而产生的基本的自豪感、不断进出你的生活的形形色色的人。但是,凡事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如果你天生就有一种责任感,那么,即使你现在想一人独处,也不能简单地把门一锁,遮帘一拉,关门了事。
在摩根娜诸多的天赋中,不可否认,责任感是其中之一。
此刻,她巴不得父母当初允许自己成为一个反复无常、随心所欲、胸无大志的女人。如果不是他们呕心沥血地将她抚养成人,也许她就会把店门一关,跳上自己的汽丰,飞驰而去,直到阴郁的情绪烟消云散。
她不习惯心神不定的感觉。这种不舒畅的心境是一个男人造成的,这想法当然让她不快。就其记忆所及,与任何男性打交道,摩根娜都是举重若轻。那是——想到此,她不禁微微一笑——一种天赋。即使还是孩子的时候,她就在父亲和叔叔们中间周旋,集魅力、过失和固执于一身,独行其道,游刃有余。塞巴斯蒂安稍微麻烦一点儿,不过她认为自己至少也是屡屡得手。
长成少女后,她很快便学会了如何对付男孩子,知道自己感兴趣时怎么做,不感兴趣时怎么做。随着岁月的流逝,这已成为一件简单的事,那便是,对待男人心中要有一定之规,必要时略加修正。
她的女性的魅力,对她来说是一个快乐的源泉。而且她充分地意识到,这种魅力与另一种魔力相比毫不逊色。但她从不滥用魔力。她同男人的交往,无论最后导致友谊还是一段罗曼史,一直都很成功。
直到现在。直到她遇见纳什。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滑倒的?摩根娜为一个顾客把细长形状的一瓶人参浴液包好并放进袋里时,在心里问自己。她是什么时候听任第六感官的驱使,从房间的这头走到那头,第一次和他开口说话的?她是什么时候不敌好奇心和吸引力的火花,亲吻了他?
也许只是昨晚,在纯粹的感情的驱使下她才迈出了错误的第一步。领他去小树林,去那个微风清吟、月光摇曳的地方。
以前,她没带任何男人去过那个地方。以后,她也不会再把别的男人带到那里。
至少,梦中回首,她几乎能让自己相信,使她认为自己已经堕入情网的,是那个地方和那个夜晚。
这种事这么快地发生在她身上,而且几乎身不由己,是她不愿接受的。
所以,她将拒绝接受,她会了结此事。
摩根娜几乎能听到精灵们的嘲笑。她放下感情的困扰,绕过柜台,去招呼一位顾客。
整个上午,生意进展缓慢,但有条不紊。摩根娜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愿意顾客盈门,还是店里只有她和卢娜两个。
“我看这都怪你。”摩根娜把胳臂肘支在桌上,身体向下趴去,直到和那只猫眼睛对着眼睛。“要不是你对他那么友好,我不至于认为他不会让人受到伤害。”
卢娜一副大智大慧的模样,只是摆了摆尾巴。
“他一点儿不少伤人。”摩根娜继续说,“可现在想退出已经太晚了。哦,当然了,”她说话时卢娜眨了眨眼,“我可以告诉他,交易已经结束。我可以找些借口,解释为什么不能再见他。如果我想承认自己是一个胆小鬼的话。”她深吸一口气,把额头贴在卢娜的额头上。“可我不是胆小鬼。”卢娜在摩根娜的脸颊上调皮地拍了一下。“别想讨好我。这件事要是闹得不可收拾,我饶不了你。”
店门被人打开时,摩根娜抬头看了看。看到曼蒂,她欣慰地抿了一下嘴唇。“嗨。已经两点啦?”
“快了。”曼蒂把钱包塞进柜台后面,然后在卢娜的两耳之间很快地挠了一下。“生意怎么样?”
“挺好的。”
“看得出来,你把那个大石英玫瑰卖出去了。”
“大约一小时前。一个殷实家庭买下了它。波土顿的一对年轻夫妇。我把它放后面了,可以包装发货了。”
“要我现在办吗?”
“不,用不着。我可以卖东西时抽空干。要不你照顾生意时我再办这件事。”
“没问题。你看上去有点烦,摩根娜。”
摩根娜的一道眉毛挑了起来。“是吗?”
“就是。让曼蒂女士看看吧。”她抓过摩根娜的手,定睛看她的手掌。“啊哈。毫无疑问。男人问题。”
尽管被一语道破天机,而且触到了痛处,摩根娜还是撇着嘴说:“我不愿意怀疑你看手相的本事,曼蒂女士,不过你什么时候都说是男人问题。”
“我是撞大运。”曼蒂指出,“你要是看到那么多人仅仅因为我给一个女巫干活,就把他们的手伸到我的面前,准会大吃一惊。”
摩根娜饶有兴趣地歪了歪头。“我想我会吃惊的。”
“你知道,他们之中很多人不太敢找你,而我却很安全。我猜他们可能以为,我兴许没你那么神,不过也不会差得太多,用不着担心。有点儿像得了流感什么的,我想。”
几个小时以来,摩根娜第一次开心地笑了一声。“我明白了。我想他们如果知道我不看手相会大失所望的。”
“我不会跟他们说的。”曼蒂擎起一面用玉和银制作的手镜,照了照自己的脸。“不过我得告诉你,亲爱的。我不用算命也能看出,要你命的是一个高大的金发男人,头发和眼睛都很漂亮。”她用一个开瓶塞的螺旋刀在脑门中央比划着,然后瞄了一眼摩根娜。“他让你吃苦头了?”
“没有,没什么对付不了的事。”
“这些事很容易对付,”曼蒂把镜子放到一旁,剥开一块口香糖,“在它们闹大了以前。”接着,她对摩根娜飞了一个笑脸。“有事只管说,我替你挡驾。”
摩根娜开心地在曼蒂的脸蛋上拍了一下。“谢谢了,不过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走进里屋时,摩根娜觉得情绪比刚才好了一些。到底在担心什么?其实,她能对付这件事。她会去对付这件事。她对纳什的了解毕竟没到足以为之牵肠挂肚的地步。
他有很多事情可以使自己手脚不闲,纳什对自己说。很多事情。他正四肢摊开,躺在沙发上。褪了色的六尺长的沙发垫中间已经塌陷,是从旧货摊上买来的,因为用来午睡显然非常时尚。他的大腿上摊着书籍,地板上也扔得到处都是。房间的那一头,电视里正在播放一部煽情的午后肥皂剧。杂乱不堪的咖啡桌上戳着一瓶随时用来解渴的汽水。
隔壁房间里,被冷落的计算机闷闷不乐地趴在桌子上。纳什觉得他几乎听得到它嗡嗡的牢骚声。
说他不在工作,倒也不像。纳什无精打采地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叠了起来。或许他一直在沙发上躺着,或许上午的大部分时间他就那么瞪着两眼发愣。但是,他在思考。也许是剧本遇到了一点麻烦,但不像是使他寸步难行或是怎样。他只是需要再多斟酌一会儿。
他把那张纸最后折了一下,然后眯着眼睛,把微型轰炸机射到了空中。为逗自己开心,随着纸飞机滑翔、着陆、一头栽进地板上的一堆其它模型上时,他又为其配上了音响效果。
“有人破坏。”他冷冷地说,“组装线上肯定有间谍。”他动了一下,让自己更舒服些,然后着手打造另一架飞机,心却不知飞往何处。
内景,白天。巨大的、发出阵阵回声的飞机库里空无一人。阴森森的光线穿过正面的开阔地,斜着洒落在一架喷气式战斗机银色的机壳上。缓慢的脚步声由远而近,里面有某种熟悉的东西,某种女性的气息。高跟鞋在水泥地上笃笃作响。她溜进门,从亮处躲进阴影之中。眩目的光线和软帽的下垂的帽檐使她的面孔模糊不清,但遮不住裹着红色皮短装的身体。机库的地面上摆动着一双修长匀称的秀腿。纤柔的手上拎着一只黑色的皮箱。
她缓缓地环顾四周,然后向飞机走去。她爬进座舱时,短裙高高撩起,露出光滑白皙的大腿。她溜到驾驶座上,然后拧开箱锁。她的动作目的明确,效率很高。
皮箱里是一颗致命的微型炸弹。她把炸弹藏在仪表盘的下面。她放声大笑。笑声放荡诱人。摄影机的镜头移到她的脸上。
摩根娜的脸。
纳什诅咒着,把飞机抛向空中。飞机立即来了个倒栽葱。这是在干什么?他问自己。编织关于摩根娜的故事。沉湎于不道德的象征主义之中。因此,肯定是摩根娜爬进了他的飞机座舱,引爆了炸弹。大白天梦见她,没有道理呀。
他有工作要做,不是吗?
纳什决心开始工作,于是晃了晃身体,让书落到了地上。他用遥控板关上电视,然后拿起刚才撕过的笔记本。他用力敲了一下录音机的播放键。不到五秒钟他便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又关上了录音机。他没有任何心思倾听摩根娜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