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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午饭後,两人吃得饱饱的走出面店。决定暂时放假一天,暂时把所有关於钢琴的事情都抛开。
两个人决定去散步。
从温州街走出来俊,他们沿著罗斯福路走,经过水源市场时,又买了一包腌桃子,边走边吃。
很不雅观的习惯。江云冰从来没做过的。但跟著郎彩一起,似乎当街唱歌也不觉得稀奇了。
「听说男女朋友交往久了,会渐渐变得很像。」郎彩说:「不知道是指哪一方面呴?」仔细想了想。「希望不要是脸。」
「为什么不要是脸?」夫妻脸不是很好吗?
「因为我喜欢你长得帅帅的嘛!」她摇著头说:「千万不要像我,把一代俊男变成一代狗男,那我们岂不成了狗男女了?不行不行。」
真会令人为之气结。「别胡说。」什么狗男女。
「可是你说我长得像小狗。」哀怨地眨眨眼睛。
「你听错了,我是说你长得像小狗一样可爱。」这才是她真正想听的话吧。
「真的吗?」眼睛眨巴眨巴。
「当然是真的。」当人家男朋友的人是不是都要有随时美化过去言论的自觉?
「安东尼,你真好。」
「我当然好。不准变心知不知道?」
「那你也不准变心才行喔。」
结果两个人都各自笑笑,谁也没承诺谁什么。
然而他心里是明白的,这世上大概是很难再遇到一个能像郎彩这么地打动他的心的人了。
而她也怀疑自己能再找到另外一个安东尼。
人与人之间的缘份,真的是很奇妙。
忍不住地,拉住他的手。
他立刻皱起眉。「你的手黏黏的。」
看吧,在一起久了,果然「相忘於江湖」还是敌不过「相濡以沬」。他说话的方式还真像她。
「谁叫你不吃腌桃子。」
「拿来,我吃。」他从袋子里拿了一枚塞进嘴里,刻意不擦掉手上的汤汁,要留著与她「相濡以沬」。
两个人争食著腌桃,等走到新生南路上时,满满一小袋已经吃光了。
他们走进麦当劳里,借了洗手台洗净了手,才又走出来。
下午的太阳被云遮住,抵挡了一点夏末天气的闷热。
不知走了多久,绕进了一条不知名的小巷。当他们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家乐器行前,看著一台陈列在透明橱窗里的白色钢琴时,都忍不住笑了出声。
说好要暂时远离钢琴的。
一手拉著一手,正要逃开。
却在转过身以前,听见一声凄厉的哭喊:「我不要学啦,我最讨厌钢琴了!」
一个年约七岁的小男孩从乐器行楼上冲了下来,一个女人匆匆忙忙追在後头,气急败坏地道:「快点回来,不然老师会生气的。」看起来像是小男孩的妈妈。
小男孩在女人手中扭来扭去,不断哭喊著:「我不要学、我不要学……」
仔细一看,原来这家乐器行除了卖乐器以外,还有开设教学班。
站在外头的两个人都看得呆了。
女人的视线在抬起头时,不意与外头的两个学生模样的年轻男女撞在一起。她既无奈又好笑地摇摇头,拉著小男孩细细的手臂道:「乖,回去上课好不好,你要好好上课,以後才能当一个钢琴家呀。」帮妈妈圆一下小时候的梦想吧。
「哇,我不要不要不要!我讨厌钢琴,我才不要当什么钢琴家——」
讨厌钢琴?真是难以想像怎么会有人讨厌钢琴。
郎彩推开乐器行的玻璃门,江云冰随著她一起走了进去。
女人仍在安抚著那名哭闹不休的小男孩。
郎彩与江云冰则迳自来到那台白色的平台钢琴前,拉开琴凳坐了下来。
「哇,真是一台漂亮的钢琴。」打开琴盖,郎彩发出赞叹。她大声道:「我最喜欢钢琴了!」
然後她双手合十,闭目半晌後,左右手同时弹出和弦与主调。
德弗札克「幽默曲」轻快的曲调立即盖住了男孩的哭闹声,她特意加快了节奏,使得曲子听起来更加地生动有趣。
那活泼也影响了江云冰,当郎彩弹完一曲後,他在郎彩让出的位置上坐了下来。迟疑地,但最後还是大声喊了一声:「我最喜欢钢琴了。」哇,感觉真舒服。
郎彩笑眯眯地弓起眼看著他。
舒伯特的「兴乐时刻」在他灵活十指的跳动下,有魔法似的让人忘了一切微不足道的烦忧。
一曲尚未结束,男孩和女人都张大著嘴巴看著她,突然间忘了哭闹和安抚的目的,只能傻登登看著他们。
等他一弹完,早等在一旁的郎彩立刻挤掉他,比之前更大声地大喊一声:「我最喜欢钢琴了!」随後便让萧邦的「小狗圆舞曲」跳动的音符化成一只狂追著自己尾巴团团转的小狗,曲风可爱得令人为之一笑。
既然「小狗圆舞曲」都出现了,那么小猫怎么能够缺席呢。江云冰立即应和了一首同是萧邦圆舞曲系列的F大调圆舞曲。这首曲子急速动态的风格,令人想起了跳跃奔跑的小猫咪,因此也被昵称为「小猫圆舞曲」。
郎彩一听到这首曲子就哈哈大笑,她再次坐到琴凳上,弹起「黑娃娃的步态舞」。这首曲子原有的滑稽旋律再加上郎彩刻意夸大的诠释,让小男孩不仅忘了哭闹,还忍不住走到钢琴边,手脚不自觉地跟著有趣的音乐舞动起来。
郎彩愈弹愈开心,江云冰也仿佛感染了那份轻松,接在她之後弹了同样是德布西为了他女儿秋秋所写的「儿童世界」组曲之三「洋娃娃小夜曲」。
两个人你来我往,一下子将六首组曲全弹完了——不按顺序的。「大象催眠曲」之後接著弹「老顽固博士」,然後才又是「雪花飞舞」和「小牧羊人」。
再次轮到郎彩时,她已经陷入半疯狂状态了。她捣住耳朵,尖叫著大喊:「我、最最喜欢钢琴了!」然後抢著弹了挪威作曲家葛利格诙谐逗趣的「小人国进行曲」。
江云冰嘶喊的比她更大声。「我最最最喜欢钢琴——」接著弹了莫札特的「土耳其进行曲」。
忘我的两人浑不知,不仅仅是在楼上等候学生的钢琴老师好奇地下了楼来,就连行经乐器行的行人也忍不住停下脚步,站在门外观看,但不一会儿又走进乐器行里好听个过瘾。结果小小的室内聚集了愈来愈多的人,所有的目光都看著开放式橱窗里的钢琴和弹钢琴的人。
每个走进来的人都在听见有趣活泼的琴声时,或微笑,或会心一笑,或跟著哈哈大笑起来。最後,终於惊动了乐器行的老板。他刚接获密报,从外头赶回来,错愕地看著涌进他店里的人群。
「我最喜欢最喜欢最喜欢最喜欢钢琴了——」郎彩再度嘶声大喊。
「我最喜欢钢琴N次方。」
「我最喜欢钢琴N次方的N次方。」
「我是N次方的N次方加一。」
两个人互瞪著对方好半晌,极其突然地,两人不约而同地抢著坐到琴凳上,双手也摆上琴键卡位——结果,一人抢到了一半的钢琴和一半的琴凳。
哈哈大笑後,两人相视一笑。
「贝加摩组曲。」他说。
「好。」
郎彩一点头,两人一人弹著和弦,一人负责主旋律。四手联弹地弹了这组本来并非为了四手联弹而写的钢琴曲。
当组曲的最後一首「巴斯比埃舞曲」在明快的尾音下结束时,他们紧紧地握著对方的手。
而现场爆出的热烈掌声则令两人错愕地回到现实世界来。
「糟了,玩得太过头了。」她无声地用唇语道。
江云冰也发现了。「如今只有一计。」
「嗯。」郑重地点点头。
两个人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越过重重人群,镇走地走向大门。
而後——跑啊!
走为上策。
两个人一路跑一路笑。完全不知道被他们留在身後的人们後来又发生了什么事。
後来,一个七岁爱哭闹的小男孩拉著他母亲的手说:「钢琴好好玩,我想要学钢琴了。」
他的母亲感动得差点喷出泪来。他的钢琴老师也是感激不尽。
而乐器行老板则困惑地和店员讨论著,究竟是谁想出了这个点子,请人来橱窗里当活广告的?
郎彩与江云冰直直跑过了三条街才停下来,两人边喘边笑,最後还笑到没力的跌坐在人行道上,肩靠著肩。
久久,郎彩才回过气来。「啊,我最喜欢钢琴了。」
「我也是。」
「真的?」她从他背後爬到他面前来。「最喜欢?」
「最最喜欢。」他嘴角还挂著先前的笑意。
「你开心吗?」
「很开心。」
郎彩温柔了眼神,摸著他的脸说:「那么要永远记住这种心情喔,永远永远不要忘了钢琴是用来喜欢的,不是用来绝望的,要记住这种喜欢的心情喔。」
江云冰怔楞住,错愕地看著郎彩的脸,心里听进了她的话。
钢琴是用来喜欢的!
曾几何时,他竟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