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喝药了。”她怯怯的道。
“嗯!”接过她捧来的药,不小心掠过她的纤指,她像被人烫着似的缩回手。
李寻舟没有在意,一口将药喝个干净,抹了抹嘴,埋怨道:“好苦!简直比黄连还苦,差点连胆汁都呕出来了,大夫有没有说这药我还要喝多久?”
“再服六帖,如果复原情况良好的话,就可以斟酌情形不必再服用了。”
“最好不要!”他皱皱眉,“我不确定我能忍受得了那么久。”他一副苦得不能再苦的样子。
水无悠讶然!
她从未在他脸上看过毫无表情和冷漠以外的情绪,以前的他是刚强的、冷酷的、暴戾的。他越是生气,脸上就越是没有表情,只以冷得能教人冻成冰的目光瞪人,能在他的眼神下不打哆嗦的人,可称得上勇气十足。
而今,她终于看到他面具下真正的脸孔,看起来人性许多,使她不会把他当作高高在上的人看待,和他的距离也拉近了不少。
只是这种情况能维持多久?一天?一个月?还是一年?什么时候他又会恢复以前的样子——那个就算她倒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因此看上一眼的李寻舟?
“喂!你怎么了?”李寻舟的手在她面前挥舞,试图唤起她的注意。“我叫你好几声你都没听到,在想什么?”
“没什么!”水无悠勉强露出一抹笑容,“只是有些分心罢了。”
李寻舟低头想了一会儿,方道:“告诉我——咱们之间到底怎么回事?”
“啊?”水无悠顿觉手足无措,“你是指……”
李寻舟平静的道:
“我们一直未曾同房,对吧?!这些天来你除了照顾我,从未踏进房门一步。看你对我的态度,显然我们很少见面,而且你非常怕我——这一点从你跟我相处时僵硬如石的样子可以看得出来。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这样?毕竟我们是夫妻吗?”
“你……我……”她尝试开口,但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没关系!你尽管说。”他鼓励道,“我不会怪你的,把你心里想说的话全都说出来。我快给这团迷雾给逼疯了,再不搞清楚真相的话,我会食不下咽、睡不安枕的。”
水无悠迟疑的看着他,他的表情是那么真诚无伪,应该不是骗人的吧!她该相信他,把心里的话倾吐出来,还是继续保持缄默,直到他们的关系破裂为止?
她该相信还是不相信?
“你……”水无悠的口齿微动,正想把所有的往事和盘托出,却在这个时候对上他的眼睛——
那双曾经残暴、曾经无情的眼眸。
于是,她惊惧了,“对不起!我……对不起……”她匆匆丢下这句话,不顾他的阻拦夺门而出。
房门在她带起的微风中轻轻摇晃,房内只余苦笑不解的他。原处徒留下伊人的馨香和莫名的空虚陪伴他度过漫漫长夜。
第二章
大白山
一座小巧的庄院坐落在此地,四周环境清幽,处处有虫鸣鸟叫,蓊郁青翠的树木错落,形成一片窈窕的阴影。
庄院的门匾早已倾斜,其上的字也破旧斑驳得可以,看得出主人随性的一面。
一阵微风徐徐吹来,夏日的午后,能就此小憩一番,是再惬意不过的事。
屋内的榻上,两个似没骨的懒虫躺卧着。一大坛的酒被他们用脚在空中踢来踢去,奇怪的是这坛酒缓缓飞来也不曾落下,就在其中一个男子的上方停住,仿佛有根无形的线支撑似的。
他足尖一挑,酒坛微微倾斜,琥珀色的酒液如天泉般流注而下,等他觉得喝够了,再用内劲将它送往另一个方向,两个人就用这种奇怪的方式来分享这坛美酒。
左方的男子叹了口气,“老二,知不知道我们有多久没动了?”
右方的男子懒洋洋的回道:“管他!只要有饭吃、有床睡,你管那么多干嘛?”
“七个月!整整七个月没接到半笔生意,我的骨头老早就生锈发霉了。”他烦躁的搔搔头,“爹不晓得在搞什么鬼,一出门大半年没见到人影,就丢下咱们兄弟两人自生自灭,真怀疑我们是不是他亲生的,竟然下得了这样的毒手。”
右方男子懒洋洋的语气中,注入一丝笑意,“这事我早在十岁时就已怀疑,还曾经钜细靡遗的求证过。”
“喔……结果如何?”左方的男子好奇地问道。
“结果?当然是没有好下场啦!冒犯咱们当家的结果是——被老爹罚吊在树上三天三夜不准下来、不准吃饭。害我下来以后饿得晕头转向,连看到水也会想吐。”
他耸耸肩,其实这也难怪他爹啦!
由于自出娘胎就已打下基础,加上他资质极佳,年方十岁功力就有高手的火候。更因在自己家,爹也消去不少戒心,所以他连续在他爹娘的房外监听三夜竟然都没有被发现。他原本只是想从他爹娘的谈话中,听出一些蛛丝马迹而已,谁晓得他们不只谈话,还做了一些其他的事,而这些全部都落人他眼里。其实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怀疑他爹罚他,不是因为他有那种荒谬的念头,而是爹恼羞成怒,怪他看到不该看的事。
不过这有什么办法呢?谁叫那个人是爹,而他是人家的儿子?也只有逆来顺受,将就将就了。
“我们果然不是爹亲生的。”左方的男子咕哝道。
照理说他爹也不管事,这个家就只靠他们兄弟俩撑着,谁晓得他爹仍旧没有给他们好脸色看。重女轻男也就算了,没道理严重到这个地步吧!害他们在这个家做最危险的工作,得到的却是最卑微的地位,不像他们小妹……
“不知小妹过得如何?”他心情低落的说着。
“是啊!”右方的男子闻言,情绪也消沉不少。“半点消息都没捎来,万一咱们娇贵温柔的小妹受到欺负,怎么办?”
“要真的是这样,我铁定要那个老头子吃不完兜着走。”他咬紧牙,握拳强调自己的决定。
“说起来这还不是要怪爹,没事干嘛受伤,受了伤干嘛还要被人家救起?被救也就算了,闭起嘴巴不就没事了吗?偏偏他还多嘴说出身份,这下可好!人家就像看到实物般双眼发亮,还被对方拿着救命之恩要挟,到头来倒楣的还是小妹。”
“可怜的小妹,从小被咱们捧在手心上宝贝惯了,不知嫁过去会不会受委屈?”
“老头子长得卑鄙下流,儿子大概也好不到哪里去,我看小妹注定要受苦。”
“要是让我知道她受了委屈,不管爹他多反对,我也要把她带回来,咱们又不是养不起她,何必将她送到别人手里让人糟蹋?把她留在身边多好,整个家也会有生气、好看得多。”
“只可惜爹下了严令,不准我们去探望她,连偷偷的也不行。否则早在成亲的第二天,就可以知道她过得如何了。”
“唉……”两道深深的叹息来自左右男子的口中,向来乐天知命的脸庞也笼罩上一股忧愁。
小妹……你过得可好?
“寻海,你要到哪里去?”
蹑手蹑脚的李寻海闻言一僵,扬起笑容回过头来。
“大嫂,你起得好早。”水无悠秀眉轻蹙,“这么早你要上哪儿去?”
“我……呃……”他轻咳几声,要怎么说呢?啊!对了……
“大哥他卧病在床嘛!我怕家里的生意没人照顾,正想过去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是吗?”水无悠的眉依然没有舒展,清澈的眼眸直瞅着他,直到他不安的低下头去。
“这……也好,你等等寻唔吧!他一会儿就要到皮货行去,最近生意较为清淡,正好将店内整理整理。这些年来李家的生意越来越好,你大哥一个人实在照顾不下来,正好趁这个机会,你跟在寻唔身边学点东西。”
李寻海苦着脸,“大嫂,你饶了我吧!我实在不是做生意的料子,要我成天面对那些皮货啊、药材啊、布匹什么的,看了就会头昏脑胀。更别说那叠像山高的账目了,只要让我多看上几眼,那些两啊钱的就会在我脑袋里打起仗来,每次都害我算得一塌糊涂。”
水无悠叹了口气,“寻海,你的年纪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收起玩心找点事做,别成天往外跑四处惹事。这几个月来,有不少人来找我告状,全都是你在外头惹出来的,要是再不收敛着点儿,早晚有一天会闯出大祸来。”
“行了!大嫂,家里有大哥罩着,要是他不行,还有二哥在呢!家里头那些琐琐碎碎的事哪用得着我管?我只要负责吃喝玩乐就行了。天大的事塌下来还有人顶着,我忧心个什么劲儿?再说……我只是玩玩而已,不会惹出事儿来的,大嫂你太多心了。”李寻海不在乎的说着。
水无悠看他一副吊儿郎当、不知人间忧愁的模样,就忍不住为他摇头。李家三兄弟各有各的样,也各有各的脾气,但就以寻海最让她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