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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和雅各真是绝配,两个一见面就硬碰硬,冷对冷,哑巴对哑巴。」嘴角叼著一枚红樱桃,斯文的面容更显白净。「同居五、六年,怎么不见血流成河?」

  这类话题,以往她会避而不谈,但……

  「我也意外。」YEN表情平静,弓身望著货船下方不停倒退的白浪。

  大猫吃惊,转头研究她,意外她的坦率言词。

  大剌剌端详略嫌苍白的标致脸蛋,他看她媚艳如昔,脸上近来颇让兄弟们担心的空洞与茫然已渐渐褪淡。近一、两年来,莫名失去生活重心与斗志的她,似乎终于看到出口,无所适从而迷失迷乱的心,有逐渐安定的感觉……

  「找到根啦?」许多事情还是要自己想通,否则旁人即便有心也使不上劲;所谓自助人助的道理很简单,当事人的心境才是主要关键呀。「有道是光阴似箭、岁月如梭,咱们认识九年了,想不想谈谈姬家小王子对你的意义啊?」

  YEN看了下大猫不怀好意的笑脸,手探向樱桃。「不想。」

  「好狠。」大猫欣慰她终于有食欲,将袋子移到小姐面前,两人一人一把樱桃分享著吃。「我想谈谈最近的观察所得,你不会阻止吧?」

  「脚在我身上,不想听的时候我会走开。」

  真酷,难怪某家伙为她痴狂,难怪……「你今年以来拚命得很消极。」

  「拚命又消极?好矛盾的说法。」YEN语调平平,没有任何感觉。

  「是很矛盾。」她给人的感觉就只有矛盾啊,明明热情如火,是性烈的脾气,却冷淡得像只猫。「感觉就像一颗气充得饱满的球,突然间泄了气,弹性疲乏了。」

  大猫的直言不讳让YEN犹豫起来。

  和学生时代教会她所有防身武术的力齐学长相比,大猫算得上她另一位良师益友;他和雅各毕竟是她在「国际佣兵学校」受训时期战技、爆破与射击的指导教官。

  YEN略敞心房,总算以尘封多年的中文正式回应大猫言语上的试探:

  「那颗球可能扎到钉子,气全泄光,突然之间才会弹跳不动了吧。」

  大猫这次没把心底的惊诧表现出来。从台湾转一趟回来,对YEN消极的心情助益很大呀。雅各手段是狠了点,可是他必须公正客观地夸奖一下他兄弟,这帖猛药雅各下得很适时呀!YEN这次的情形,中国话叫置之死地而後生吧?

  面对问题,确实是最直接又有效的解决之道。了不起呀,雅各,了不起……

  「如果把钉子拔掉,洞补好,重新灌气,」大猫热切的建议中隐带鼓吹:「你认为这颗伤痕累累的球有得救吗?」

  YEN出神望著掌心的樱桃,模棱两可道:「或许吧。没试过,不能确定。」

  「喔,那颗球最好努力试试,别让恋球成疾的人走火入魔,不然很多人会跟著遭殃……」大猫嘟嘟嚷嚷著,看见她还没将厚重的长靴换下。「脚伤如何了?站著不痛呀,怎么不把泡了水的靴子脱掉,水里细菌多,伤口发炎可累人了。」

  YEN才要回答大猫的关心,身体猛然僵住!

  瞪著大猫怀有目的的贼笑良久,她一叹:「狼狈为奸,兄弟俩都是恶劣性格。」

  一个为了查出她的底细,不惜逼她回台湾,设计她与姬莲冬残忍相遇;这一个则为了兄弟两肋插刀,一见她愿意敞开心房就趁虚而入,用这种方式点她。可能吗?

  雅各激她发怒,只为了想抱她涉水,不让她受伤的双脚碰到水?

  「好差劲的关心,不要也罢。」

  她不领情的结论,吓了大猫一大跳,「我的好小姐,你千万别对雅各这么说!」

  雅各极端厌恶脆弱的感觉,他表现喜欢的方式也是标准的「雅各式」。

  这家伙可不管对方是否承受,一律施展高压手段,逼得对方愈来愈、也不得不坚忍不拔——小孟近来的「上刀山、下油锅」就是一例;愈喜欢的人,雅各的态度愈见强硬。这家伙虽没说,但身为被残害三十年的受害者再清楚不过。雅各希望他关心的人都能陪他一辈子,要陪恐怖份子长长久久,本身没有一点恐怖能耐的人恐怕是办不到的。

  对吃不消雅各凌厉作风的人而言,他的「关爱」绝对是恐怖迫害。

  可以说,雅各喜欢人和厌恶人的方式并无差别,被他喜欢上和被他厌恶的人,同样倒楣。唯一的不同是雅各厌恶的人通常活不久,他不是亲手解决对方,便是逼得对方神经衰弱而自我了结。

  幸好雅各眼高于顶,不随便「关爱」人,对于漠不关心的人他通常懒得废话一句。认识这傲慢家伙三十年,被他热烈「关爱」的人屈指可数,就不知是福是祸了

  「雅各喜欢势均力敌的感觉,他这人会狠到底的,他最喜欢别人跟他硬著来,这样一来他才能痛快的为所欲为。」同伴一场,大猫对YEN提出真心诚意的劝告:「你要知道,你狠他会比你更狠,你绝他比你更绝。别让他称心如意了,小姐。」

  「我笑呢?他会笑得比我更大声吗?」YEN被大猫不正经的比喻逗出淡淡笑意。「他是我的影子还是镜子?」

  「好问题,你不妨对他笑笑看,试一下不会少块肉的,我也想知道答案,你试试看。」大猫大力怂恿:「你对他温柔多情试笑看看,看看他会不会像其他呆瓜,当场融化在你小姐魅力四射又美丽娇艳兼可人可爱的笑容里……」

  「够了,大猫,很恶心。」YEN洞悉大猫的意图,明白露骨地把话说开:「我和雅各的关系你最清楚,我们可能还称不上朋友。」远眺海平面的尽头,声音虚无飘渺:「依照你刚才所说,我想结束这段不正常的关系,雅各应该比我更想结束吧。」

  结……束?!嘴中塞满樱桃的大猫,被YEN疯狂的傻念头吓傻了。

  十四岁以後,他就不曾被惊吓得这么彻底了。而那年,还是他和当时才十二岁,已经很具一代枭雄胆色的雅各弟,持枪洗劫三十多户贵族宅第後第一次失风被逮。

  他还记得那是一栋绿篱高耸入天的古庄园,古老而优雅,屹立在海德公园与白金汉宫之间的深巷里四百多年,那里是全英国最高级的精华地段。

  成年以後,他和雅各才晓得,那座古庄园也是上流社会精神的象徵与所在。

  庄园主人当年是位快要归天的老伯爵,这支古老家族血统纯正并渊远流长,四百年来地位祟高尊贵,子孙们个个成就斐然。如今,该支贵族世家的继任伯爵也是长袖善舞的前外交宫,他在英国有著举足轻重的影响力,在上流社会不输给女王,在政坛则不下于首相——首相甚至经常向伯爵请益治国之道。

  每位出访英国的国家元首或显贵政要,几乎都会要求与该位伯爵见上一面。

  闯入古庄园那天傍晚,在一望无际的草坪上他感慨自己渺小卑贱;和雅各站在一楼弓形的华丽大窗外准备爬窗,他真真切切感受到贫富悬殊的可悲,他们是从地下阴暗的臭水沟,误闯天界的两只小老鼠,那是截然不同的世界;在被老伯爵持猎枪抵住额头时,他脸色灰败得不逊于电影昼伏夜出的白脸吸血鬼,吓得差点尿裤子!事情就算过去十九年,他现在仍然可以清楚听见当时眼见逃脱无望,自己绝望而恐惧的心跳声,大若雷鸣,急似擂鼓。

  反观雅各,当时也被管家持枪抵住太阳穴,他除了板著一张臭死人又硬梆梆的脸孔,桀骛不驯瞪著说话会颤抖的老伯爵外,并不像他吓到软腿、膀胱无力;雅各没施展苦肉计求情,不卖弄他又俊又可爱的脸庞讨饶,从头到尾,他就只是恶狠狠瞪著一屋子的大人,双眼不曾胆怯移开,也不曾低声下气过。

  十二岁时骨头与脾气都这么硬了,YEN竟然想和这样的雅各结束关系?!

  天地在旋转,世界在旋转,大猫一阵虚弱,必须抓住船杆才不至于昏倒。

  结识雅各三十年,他想不出哪个人胆敢替他决定任何事情,不管是他从十二岁起开始厮混的高级交际花,或是假矜持的名媛娇娇女,还是当交换军官游走各国特种部队时的各级长官、转任各种职务遭遇的难缠上司皆是如此。由于有武术根基的人大多身具避祸的本能,因此,从来没人敢招惹雅各。

  以前都是雅各「结束」别人,这任性家伙从没被人「结束」过……大猫愈想心底愈毛,全身发起寒颤,冷不防地被小孟聒噪的叫声吓一跳!

  「YEN吃饭了!这是头儿炒的,很好吃喔!」小孟手捧半颗椰子,从甲板另一头嚷嚷著跑过来。「大猫老大,樱桃还有吗?我最喜欢吃樱桃了!」

  「可恶的死萝卜头,大人在讲话岂容你插嘴!」大猫将差点滑出去的椰子顶给 YEN,抓起樱桃就往小孟哇哇抗议的大嘴塞去。「小王八蛋,我的炒饭在哪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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