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翎怎样也想不到,这样的情形又被她再一次撞见,上次是在楼船浴室,这次是乐舞殿。她怔愣在原地,说不出话,心头像是被尖椎狠狠地刺了一下,痛得发酸。
早知道他是个放浪形骇的男人,她不该感到奇怪的。在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强吻了她,这样的男人还能指望他有多庄重呢?她应该习惯的,可是,为什么每每见到这样的场面,一颗心就会莫名地发酸、发痛呢?
晋云亮看着她呆如化石的表情,唇边流露出复杂的微笑。他挥了挥手,让身边的女子散去,殿里的歌舞停下,缓步走到君翎面前。
“怎么又呆掉了?”他伸手轻抚君翎的脸颊。
她今天穿著一身葱绿色衫裙,衬着病后初愈的白皙脸色,难得的柔弱,让人忍不住想拥她入怀。
然而君翎却侧身避开了他的手。她不要他用抱过别的女人的手碰触她。
晋云亮不以为意地笑了一笑,“病好了没有?”
“早好了,几次来找你都见不着。”她忍下心头的异样,淡淡地回答。
“国事繁重嘛!”他轻佻地笑笑。
君翎怒气攻心,忍不住嘲讽:“笙歌艳舞、莺燕环绕,皇上当然忙不过来了。”
“别这么紧张,圣人也要休息,更何况我贵为一朝天子,总不能过得像个苦行僧吧?”晋云亮蛮不在乎地耸耸肩,忽又眨眨眼睛笑问:“你……是在吃醋吗?”
君翎像被蜜蜂垫了似的叫道:“你作梦!谁会吃你的醋?”
“是吗?”晋云亮挑起了一边眉毛,逼问她:“可是我怎么觉得你的口气听起来酸溜溜的?”
“我是看不过去才说的!你现在带孝在身,理应为臣民作出守孝尊礼的表率,怎么可以这样荒诞?”君翎涨红了脸大声说。
“听听这话……”晋云亮忽又嘲讽地笑了起来,“你越来越像我的太傅了,接下来你还要教训我什么?礼义廉耻、道德伦常吗?这些话我都听腻了。”
君翎柳眉一竖,正待回话,晋云亮突然靠近一步,伸手搂住她的纤腰,回头指指身后的妩媚宫娥,“翎儿,女人家嘛!就应该像她们那样子,娇媚柔顺,懂得哄男人欢喜,赢得男人欢心。像你这样总是硬邦邦的教训我不该这样不该那样,太乏味、太无聊,真浪费了天生的美人样。你还没进宫就如此无趣,以后成了我的皇后,岂不是把我闷死了?”
君翎越听越是火大,狠狠挣脱他的怀抱,“晋云亮你听着,我虽然被迫与你有了婚约,可是我从来不打算真的要嫁给你。你放一百个心,我绝不会到这里碍手碍脚讨人厌的,你就尽情去抱你那些温柔妩媚的女人吧!”
“看看,我才说了你两句,你就张牙舞爪,咆哮起来了,母老虎再美,我也不敢消受的!”晋云亮依旧懒懒地说着,像是以看她发火为乐似的。
君翎被气得浑身发抖,话也说不出来了。她不想再给晋云亮嘲讽自己的机会,转身就走。
突地,晋云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怎么?刚来就走?你不是有事找我吗?”
君翎忿忿地说:“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不打搅皇上休息,告辞了!”说罢,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永乐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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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不欢而散!
君翎真是不明白,虽然自己脾气是火爆了一点,但也不至于是很差的那种,为什么每次与晋云亮见面,都忍不住跟他吵架?
他轻佻的态度与放荡不羁的行为,每一次都气得她火冒三丈。她理应很讨厌很讨厌他才对,可是似乎又不是这样。
讨厌的人,她向来不屑于记挂在心上,可自从来到东陵国,找到晋云亮后,他的身影和笑容总在她心头牵牵扯扯的,怎么挥也挥不去。
那一天在猎场,他是那样的英俊,他温柔地对她笑,认真地听她诉说心事,深沉的眼眸里带着近乎宠溺的笑容,差点让她陷了进去,虽然他后来很坏心地想强吻她,但仍然无损她当时的心动。
为什么他有时显得冷漠,有时又变得温柔?有时放纵荒唐,有时眼眸深处又会现出几乎称得上是认真的目光?他似乎有着多重的面目、复杂的性情,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她已经完全胡涂了!
偌大的东陵皇宫,君翎气鼓鼓地像是盲头苍蝇似的乱行乱走,过了一会,她就发现自己迷路了!
冬阳煦煦,深宫寂静,这一片宫阙连个人影儿都没有。
她无意中走进了一片松树林。稀疏的枝叶间,一栋松木搭建的木屋掩映其间。木门敞开,里面似乎空无一人,王宫曲池里的活水于林间回绕而过,在阳光下闪烁着点点粼光。
在奢侈浮华的东陵皇宫内,居然藏着这样一个天然朴雅之地。然而君翎却无心欣赏,她气鼓鼓地用脚踢一棵长在溪边、错节盘根的参天大树,嘴里嘟哝着:
“晋云亮你这头淫兽,我才不希罕当什么皇后!哼,要什么娇媚柔顺,你不如去抱一只猫!”
“公主殿下。”
正当她踢着老树发泄心头怒火时,有道温厚的男声从大树背后传来。
君翎被吓了一跳,循着声音转到大树后,只见一名白衫男子正端坐在树荫底下垂钓,身畔摆着几案,案上放着泥炉茶具。
男子白衣翩翩,衬着青天白云、溪畔流水,气质高雅出尘,飘逸得不似尘世中人。
君翎当即红了脸,不知道自己刚才不雅的举止被这个陌生男子看去了多少,而当她再看一眼这个男子时,突然记起他是谁来了--
晋云亮的男宠?这念头在君翎脑海里一闪而过,立即记起他就是那天早晨在楼船上,晋云亮寝室前遇到的白衣男子。
“男宠”二字在君翎脑海里飘来飘去。那天指责晋云亮时,晋云亮也没有否认。可是君翎这时看得清清楚楚,这男子太过干净出尘,与那龌龊的字眼似乎搭不上关系。
男子微微一笑,“在下长白山修道人白逢双。”
原来是修道之人,怪不得气质如此出尘!东陵皇室盛行修道炼丹之风,经常邀请得道修道人在王宫炼丹讲道。这白逢双肤色洁白、双目晶莹,看似年纪甚轻,年纪轻轻就获王室邀请赏识,真是人不可貌相!
想到自己曾把他当作晋云亮的男宠,君翎不由得脸上一红。她看了看几案上沸腾的茶炉,说:
“这是先生的居处吗?我迷了路,无意中闯了进来,扰了先生的雅兴,真是对不起。”
白逢双微笑:“无妨,相请不如偶遇,公主也来喝一杯吧!”
“打扰先生了。”君翎对白逢双很有好感,因为他身上有股莫名的气质,让她没来由地感到安心。
冬阳耀目,枫树林内静悄悄的,只有潺潺的流水声细细地响着。小火炉内的茶水刚沸,倾入杯中,茶汤清澈明亮,白花浮在盏上,茶香悠扬,袅袅不散。
君翎赞叹一句:“香若木兰,色如瑶单,真是好茶。”
白逢双笑着摇了摇头,“茶虽是好茶,却已差了一等。”
“怎么差了一等?”君翎讶异地抬眼看他。
“这是长白山茶,需新鲜采摘,现摘现炒,再用长白山峰的雪水煎煮,才能带出天然浑成的香气。况且茶叶经长途辗转到此,沾染了风尘,已损伤了茶味。”
君翎为人大刺剌的,向来不理会这些小枝小节,听了脸颊不禁臊红,“想不到小小茶叶里还有这许多学问,先生高明,君翎对此真是一窍不通。”
饮着这清香瑶茶,看着寂静枫林、清溪流水,君翎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她不是嗜静的人,然而这段日子来烦扰纷乱,又大病了一场,实在难得享有这么宁静的一刻。
“公主有烦恼吗?”白逢双问。
“被先生看出来了?”君翎无奈地笑笑。
“公主的烦恼,想必跟皇上有关。”白逢双笑吟吟地说。
君翎重重地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她的烦恼大部分都源自那讨厌的晋云亮。
“请教先生,一个聪明人放着康庄正途不走,为什么偏偏要走偏路呢?”她问。
“也许是正途太多荆棘,迫使他不得不绕路而行。”白逢双说。
君翎愣了愣,隐约觉得他话里有话。
白逢双笑着安抚她:“皇上初登帝位,国事劳碌,有什么疏忽之处,公主还请见谅。”
“他国事劳碌?”君翎忿忿地说:“我可看不出他哪里劳碌了。他每日左拥右抱,都不知道有多风流快活!”
这句话说得酸溜溜的,白逢双听后不禁笑了。
“皇上年少气盛,不喜受拘束,公主不必太过介怀。”
“可是先皇刚逝,理应洁身守孝啊!”君翎嚷道。
“孝道放于心上则可,皇上行为看似散漫荒诞,但公主可曾窥视他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