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抹抹眼泪,鼓起勇气看着轩辕啸,确定他的神色并不冷酷,小手才放心地在他脸上轻擦。“对不起。”她小声地道歉。
轩辕啸僵硬地点了点头,不习惯被这么小的孩子触摸。从他有记忆以来,孩子们只要一接触到他的目光,就像是看到妖魔鬼怪般吓得当场大哭,根本没有一个敢靠近他,更别说是触摸他了。
他一直以为,是他体内属于轩辕无极的血,让众人畏惧他;他更以为,西荒的居民们,在心中该是恨他入骨的,毕竟他是暴君的儿子,一个授命前来统治他们的人。
但是在这孩子纯挚的眼里,他没有看见半分痛恨与厌恶。随着轻柔的触摸,孩子眼里的恐惧也变得谈了。
“大叔,你生气了吗?”童稚的声音小心翼翼地问。
他摇了摇头,心中有某种坚硬的东西慢慢融解,类似于当海棠看见他背上的旧伤、为他流泪哭泣时的情绪。
小女孩的手摸到他的肩膀,很吃力地想抬起他的手臂。他顺势举起手臂,小女孩握住他的手,在黝黑的肌肤上摸索着。“刚刚用热水烫到你了,你痛不痛?我帮你吹吹。”她给了他一个羞怯的笑容。
轩辕啸看着小女孩仔细地摸着被热水烫着的地方,一种柔软的感觉悄悄浮上心头,那样的感觉并不坏。他缓慢地眯起眼睛,接着将视线转到海棠身上,她抱着小女孩,嘴角是一抹微笑。
“并不困难的,是吗?”海棠轻声问道,放下了小女孩,走上前来,挽着轩辕啸的臂膀,拉着他就往那堆丝绸小山而去。
一天一点点,她总是能够教会他。
“为什么她不怕我?”他粗声问道,皱眉瞪着海棠。皮肤上还感觉得到,那孩子嫩嫩的抚摸。
“为什么要怕你?那些人胆怯的,是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严酷神色,又不是你这个人。”海棠反问,
终于看出他心中的症结。她觉得好心疼,这么长久以来,他竟是过这么孤独的日子,误以为身旁的所有人都恐惧他。
突然之间,她好想要用力地将他抱得紧紧的;不只是拥抱眼前的他,也是拥抱那个藏在他心中,因为背负父孽,而长久孤独的小男孩。
为了掩饰心中一时汹涌的情绪,海棠连忙放开他的手臂,自顾自地走上前去,翻看那些成堆的丝绸。
她害怕要是一个克制不住,自己又要趴在他怀里哭了。
“这些是什么?”她出声问道,没有回过头去,却还能察觉他高大健硕的身躯靠上来,带来一丝暖意,像屏障似地护卫在她身后。
“织金缎。”轩辕啸亲自解说。
他的母亲是有名的丝绸天女,被轩辕无极强行收为妃子,在后宫里的日子,就是日夜纺织。跟在母亲身边,他学会了所有关于丝织的一切。
海棠摸索着那些布料,只觉得粗细软滑,触感个个不同,她听得一头露水,根本记不住他口中念出的那些名称。一路摸过去,她的脑子愈来愈乱,最后只能徒劳无功地站在一旁皱眉头。
“我记不住。”她一脸无辜地说道,手中还摸着一块暗红色的绸子,心里很沮丧。要是记不住这些专有名称,她又怎么能解得出织造术?
虽然解不出织造术,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他身边继续待下去,但是事情没解决,就像是一块石子硬在胸口,让她难受。
“要学会分辨这些丝绸,非经过一番训练不可。一般的工匠,也必须学上几年功夫,才不会出错。”轩辕啸说道,看出她神情沮丧,似乎真的对这些丝绸很感兴趣。
“难道就没有什么速成法吗?”海棠不抱希望地问道,很偷懒地想在短时间内,把工匠们的绝活全学回去。
他在原处站定,打量着她困扰的小脸,俊朗的五官上浮现一抹若有所思的神情。黑眸深送幽暗,让人猜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或许,我可以亲自教你,让你亲身学习该如何分辨那些东西。”半晌之后,轩辕啸才徐徐开口,目光变得灼热滚烫。
海棠兴奋地扑进他怀里,像头纯洁的小羊,没发现危机将近,呆呆地一头扑进饿狼的怀里。“真的吗?你真的会教我?”她愉快地问着,看见他点了点头。
一个主意在轩辕啸脑中形成,令他忍不住嘴角微扬。
众人传出一阵惊呼,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啸王,用力把双眼瞪到最大,准备把眼前这一幕难得的画面好好记忆下来,再去向其他人宣扬。这肯定是轩辕城有史以来的一件大事——
啸王笑了。
七张机,鸳鸯织就又迟疑。只恐被人轻裁剪。
分飞两处,一场离恨,何计再相随?
第七章
月明星稀,夏夜里虫鸣四起。
大量的丝绸布料被送进石屋里,海棠看得眼花缭乱。那些丝绸都被裁成普通手绢大小,整整齐齐地叠成一座小山,金银花色、五彩经罗,美不胜收。
白虎原是蹲在一旁、偏头看着那些丝绸,接着纵身一跃,扑进丝绸小山里,翻滚着身子,咬着那些丝绸玩。
海棠一看之下也玩心大起,喊了一声,跟着往丝绸里扑去。少女与异兽,在丝绸之中玩得不亦乐乎。
轩辕啸进入石屋时,所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况。白虎翻过身去,咬着一块紫烟罗,而海棠枕在白虎的腹上,玩得红扑扑的粉颊上盖着一块莲花纱。她轻轻吐气,就吹起那块莲花纱,粉红色的纱在花容月貌上飘啊飘。
白虎听见声音,稍微抬起头来,琥珀色的眼睛凝望着轩辕啸。半晌之后,它庞大的身躯一抖,撑起四肢站了起来,枕在它腹上的海棠,咚咚咚地往地上滚,倒在柔软的丝绸之间。
“啊,怎么了?怎么突然站起来?”莲花纱蒙了她的视线,她双手乱抓地嚷道。
白虎以尾巴挑起她脸上的纱,之后踱步走向门外。
海棠看见倚在门前的轩辕啸,脸色墓地一红,因为被他瞧见此刻孩子似的贪玩模样而不好意思。
“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躲在那里偷看?”她指控他说道,扯着手里的莲花纱在玩。“还有,这些丝绸是怎么回事?送来的人说是你下的命令。”
海棠的黑发已经有些乱了,金丝缠成的发束也掉了一边,她粉颊嫣红,眼睛水汪汪的,像是在期待着某人前去亲吻。
她眨着眼睛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说话,只是拿那双黑眸瞅着她。黑眸像是比刀剑还锐利,可以轻易地穿透她的衣衫。她不由得低下头,以为是刚刚的嬉戏弄乱了衣裳,而让他看见不该看的地方。
半响之后,轩辕啸才徐徐开口。“你不是想学会如何分辨丝绸?”他问道,缓慢地走过来,强烈的气势形成压迫,让人端不过气来。他是那种只稍用一个眼神,就能让敌人掉头逃走的男人。
海棠猛点头,凑到他身边去,浑然没有察觉他眼中光芒有异。“你真的准备要教我了吗?这些就是道具?”她好奇地问道,指着那些统罗绸缎。
他低头看着她,捏着她的下颚,嘴角陡然勾起一抹笑。“是道具没错。”那笑容邪魅而危险,足以让所有女人手脚发软。
她瞪大眼睛,不由自主地感到一股寒意。奇怪,他开始会微笑,这可是一件好事啊,为什么她反而觉得,他的笑容很吓人,让她紧张得想要夺门而出?
那就像是看定了猎物的猎人,嘴角会浮现的笃定笑容。
“那……我们开始吧!”海棠抱着一堆丝绸,来到了石桌边,手忙脚乱地挑亮烛火,坐在石桌上等着他。“你还在等什么?”她困惑地偏头。他不是要教导她关于丝绸的种种吗?为什么还持在那里动也不动?
轩辕啸低笑一声,唇边的邪笑未减。他缓缓走到巨大的石床边,在床沿坐下,顺手拍了拍一旁。“把丝绸搬过来。”他盯着她的粉颊,目光灼热,低沉的声音像极了一声催眠。
“那里是床啊!”海棠呆呆地说道,抱紧了那堆丝绸,清澈的眸子瞪得好大。她开始察觉到有点不对劲了,哪有人教导知识,是在床上进行的?
“这里地方才够宽阔。”轩辕啸淡淡地说道,但是目光所泄漏的意图却很明显——他想要她,而她今晚是绝对逃不掉的。
她全身寒毛直竖,没有前进,反倒还后退了几步。“为什么要……要在宽阔的地方教我?”她的问题说得吞吞吐吐,额上出现了汗水。
虽然在他的寝宫里住了这么久,但是她一直安分地窝在碧纱橱里,从来不曾靠近房间另一端、供他休憩的石床。为了配合他高大的身躯,那张石床十分巨大,四角雕成兽脚,看来很是气派。
而他坐在石床边缘的模样,更是危险得让她心中警钟大响。她几乎可以肯定,要是胆敢接近一步,自己绝对会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