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仇不报枉为人,执意雪恨又落得忠奸不分,这不义不孝之间他该怎么办?
多年来一直将父亲视为神祗,是举世无双的大英雄,他乃忠义之后,以为父亲伸张公义,没想到他的爹却是拦路打劫的马贼,他只是马贼的儿子,那些梦,全是虚幻的笑话,他凭什么登堂入室指名道姓要报仇?
薛羿低头,这才发现自己跪坐在地,脸颊的湿润透寒意!直冷进心骨。
天空,缓缓飘来乌云,掩盖了一切灿烂,化不开的灰暗也似为他悲伤,凄凄然的冷落,无言、无尽……
※※※
薄夜,有雾,后院的花草也染上了朦胧的距离感。
她端坐在是缘厅内,桌上点着檀香,烟飞袅袅宛如蝶蜂翩舞,香炉旁摆放的琴古朴典雅!桌前人儿,一袭素衣淡妆,像是等待某事到来,夜的僻静与院内的景物如成一体,俨然是一副美绝凡尘的画。
织雪估量天色,她只有一刻时间,迷药对娘和陆伯或许能有用,但对会武的爹和大个儿,可能撑不过半个时辰,她必须把握时间!
不安地撮弄垂放肩头的发际,她还是有些不习惯这身女装与行头,但她已嫁为人妻,为了当他妻室,就算危险也无妨,男装只能压压箱,留待日后回味了。她是明媒正娶的仇夫人,决计不会让外人说她的夫君与寒致学有何暧昧流言,为了丈夫,她得做些事。
“辛寇,你快点来吧!你知道我在等你吗?”她紧张地抚着放在腿上的古剑,“燎天,你得保佑他多睡一会儿,千万别让他发现我借了你一会儿噢!”
深吸了一口气,她整顿心绪专注凝视琴筝,想起夫君所作描述的翻天狂沙,“烈宵曲”澎湃地回荡在耳里,不觉中手指已跟着心头的旋律奔放扬起,沉浸在豪迈壮阔无边无际的天地里。
悠扬琴韵飘飘渺渺,音传方圆风至之地,在深沁的夜色中构成仙境般神秘。
待一曲奏毕,四野依然静谧如一,只是织雪却垂手,眼波盈盈放眼内院:“来者是客,何不到亭内一叙?贱妾备有上好普耳,夜寒风凄,啜饮一杯能怯寒逼冷,不知客意下如何?”
“哈哈……”暗处走出一儒生身材,缓步踱至内院,笑吟:“日色与尽花含烟,月明如素彻不眠,赵愁初停凤凰柱,蜀琴欲奏鸳鸯弦,此曲有意无人缚,顾随春风寄燕然。这段诗正好是夸与姑娘的入化琴艺啊!”
“辛公子谬赞。”织雪谦称,强咽下顺不过来的一口气,勉强忍住惶恐招呼他,“辛公子请坐。”
“寒姑娘好敏锐的知觉,辛寇,敛尽气息声韵,还是让姑娘察觉辛寇的到来。”他步上亭台,摇曳的油灯照清他俊俏的五官时,他满意地见她一愣,自负而笑!他又开口,“有扰姑娘弄筝雅兴,辛寇告罪。”
“公子忒谦了。”织雪握着灼热的燎天剑,尽量忽略那发自他周身的摄人气势,也告诉自己别去在意潜在的含义,但汗湿的手中却无法忽视他那股力量。
令她发颤的力量。
稳下呼吸。她为彼此斟上温热茶液:“请公子试品织雪的茶艺。”
辛寇坐定,不客气地一饮而尽,放下茶杯浮现莫测俊笑,令她起鸡皮疙瘩。
“很好。”
“是这样吗?”织雪不动声色,敷衍地答,“织雪受宠若惊!”
“谦虚是很好,但心不在焉就成了虚应敷衍。”辛寇摇头晃脑,“这不好哦!”
她微笑,反惊出胆气:“相信公子应该已经料到我深夜抚琴所为何来吧?”
“你的琴声苍劲渺茫如沙漠之音,告诉我,它叫什么名?”辛寇不答反问。
她思忖一下才启口:“曲名:烈宵!”
“你为他编的?”织雪索性默认。
“你对他用情很深?”
“这就是我引你来的目的。”她的眼神坦率,“我知道你会来,你关心他。”
“他是我今生唯一的敌人!”
“你唯一的敌人是辛寇!”
他一震,犀利的瞟向她:“依我的脾气,你这句话会给你招来杀身之祸。”
“那是因为我拆穿了你的面具。”奇异的,她竟不再畏惧他悍厉的阴冽眼神,因为她感觉到他隐约浮动的情绪,“人在心虚时通常会恼羞成怒。”
“恼羞成怒?我会恼羞成怒?”辛寇似在觉得有趣,玩味其中的意思,最后长笑,“我不得不承认你除了有一张漂亮的脸蛋之外,更有颗聪颖无畏的心。”
她又斟了一杯茶给他:“基于礼貌,我应该向你道谢,但织雪不擅虚伪,只好老实相对,我并不稀罕你的赞美。如果你想用你出色的仪表来迷惑我。那我劝你不必再费神灌我迷汤,如果你时想借夸赞这词掩饰你不愿面对的心结,那我可怜你,因为你只会逃避。”
“这就是你引导我来的目的,为了激怒我?”
“我只是说我想说的,这些话纯粹时我感觉到的,如果于事不符,你会浪费心力发怒吗?”见他喝掉第二杯,她斟上最后一杯茶,“这杯茶是第三杯,你可以考虑要不要喝。”
“茶里有毒?”辛寇冷笑,如果茶中真有毒,那不是毒性小得让他察觉不到,便是毒性奇诡。
“不到必要我不会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法,你大可放心,因为你还没那么大的能耐逼我用毒。”织雪微哂,“这第三杯是我的挑战,你喝了就表示你接受我的挑战,不喝也无所谓,决定在你。”
“挑战?”这可好玩,“你会武功?”
“不会。”她回答地相当干脆。
“那你要向我挑战什么?”
一个不会武功的女人向他下战书?这女人不是有备而来,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如果我在一刻钟内得到你一片衣角就算我赢,范围就在内院四周,你可以闪躲出招,但如果离开内院一步就算你输,我说的够清楚吗?”
辛寇企图自她的眼神中瞧出端倪,却不自知地迷陷在她灵澈秋水奇灿无比的坚毅果断中,她……真是美得摄魂夺魄,令他神不由主。
“赌注?”
“我赢,你放了他;你赢,我会告诉你一项秘密。”
“若是我对秘密不感兴趣呢?”
“除非你不要赤煞族长之位,因为那是关于银虹之女的秘密。”她深吸一口气后催促,“快点决定,我没有太多时间。”
“他呢?为什么他不出现?”辛寇蹙眉,因为她脸色发白,眉宇间泛带青色,“他不可能会指使你这么做,更不可能没感到我的来到。”
“如果我用了醉月迷就可能了。”她又吸了一大口气,似在忍受什么,隔了片刻才出声,“决定得如何?”
辛寇用实际行动表示了他的决定。
举杯一饮,待放下瓷杯时他已飘身退之尺外。
织雪没有动手,她又反而抱住自己,微弱的身子颤抖阵阵。
“寒织雪,你只有一刻钟。”
“我知道……”织雪咬紧牙关,倏而放弃所有抵抗体内暴动,任嗜血意念引领所有的神智,“啊——”
辛寇大奇,她的嘶喊像是某物苏醒后的怒吼,正想上前看她在变什么把戏,没想到她却朝他扑来。
“我要血……”织雪已不复先前温柔贤淑,一反常态神色狂烈犹如野兽,明媚的眼瞳也不再流露醉人眼波。取而代之的是狰狞痛苦的激昂。
“这不是……”辛寇骇然,一时忘了挪身,闪神间她张牙舞爪的奔至,下意识地挫身出掌,懊悔的同时瞥见她受创吐血的模样。
“大个儿……”她神智不清,脑中只惦记着他的名,“不行,我一定要保护……保护他……”
那张带血容颜的执着神情,不知怎么触动了辛寇,他放散真气将她扶了起来,燃起两指青焰借血脉之助打入她经脉,又将一口真元提至胸口,啪啪两声疾打胸口血气交汇之穴,掬起她灵秀的面容,凑唇吻上了她的红艳
鼻端溢满了少女独特的芬芳,悠悠淡淡似诉似舞,辛寇没来由地震凛,张开眼睛他看到的是她微微颤动的眉睫,苍白而瘦弱,交织楚楚饱经风雨的生命禁不起盈盈一折。
托住她的头颅,但摸到的是她那么多轻盈柔顺的发丝,映闪的光泽中恍惚似有灵性般跳跃着生命,她唇带赤红血丝,有她的,也有他的……
为什么他会耗损真元用精血让她减少噬情阴蛊发作的痛苦?为什么他会舍不得她?昏沉迷离中,好似有双调皮的蝴蝶留恋在她脸上,唇上,额前,湿润细致,换回她记忆中印牢的一件事,竭力撑开眼皮,她心魂俱骇,她怎会在他怀里。
“放开我,不要脸的登徒子!”她用尽所有力气推开他,跌至一旁,眼角瞥见燎天剑,想也不想便朝他挥去,她知道自己没有武功,绝伤不了他,但借噬情阴蛊嗜血特性打算赌上这一回,大不了还是失败!她要保护她的丈夫,她必须取得他一片衣角,她不要见他再知恩而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