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亭中,竹椅上,拭剑的辛寇在想什么?
风带起花草摇曳的声音,悉悉挲挲的窃窃私语,流动的清香幽幽渺渺仿似来自她那如出水芙蓉的高雅,还有她的声音,啊!像澄澈的柔水熄尽人心之火,她的纤纤柔荑所弹奏出的旋律,让他忆起他久违的故乡,那片风沙漫漫淹没了洪荒的漠洲啊!他珍藏心中的回忆,他视若性命的手,他最亲近的朋友,他挥不去的阴影,他破碎的梦……
寒织雪,烈宵曲。
想不到自诩心坚似铁的辛寇竟如此轻易便为一个女人动情,只因她是银虹之女吗?
不!他在自欺欺人,他明明清楚她是万中难逢的女子,他会在短短一会儿之后为她相思牵挂,绝不是因为她是银虹之女,而是因为她是寒织雪。
就这么简单的三个字所代表的人儿,拨动他最不为人知的情愫。
唉,原来他也是有感情可以付出,只是这段情对他来说不是好事,它来的不是时候。不该是在与他决斗之前,更不该是在得知她心之归属之后,他对他的怨,又多了一层本来不存在的因素。
仇烈霄,你怎能如此得天独厚?
忖虑中,远远那方奔来一人,赶至亭前便恭然屈膝:“禀教主,抓到纵火凶儿薛玉。”
“带过来。”
“是!”丛中的薛羿足足恍惚好半晌才接受眼前的事实,那人劲装人心处锈着鲜赤的“血”字,全武林只有一派如此——
血魂教!
他是血魂教主辛寇?薛羿神凛,险些就稳不住呼吸,虽然他不曾在江湖走动,但影丰老母对武林事仍略知一二,她曾在他们下山前慎重告戒,千万不可和血魂教起冲突。血魂教起于两年前,创教之人辛寇乃来自神秘的大漠戈壁,他的武功心智均堪称枭雄,惹上他全江湖无人能敌。
薛羿越想越难将温文儒雅的他和传说中邪恶的血魂教主联想在一起。回想起那日偶遇,难怪他那般傲气自信,看来他们能安然无恙还是他心情好不加计较。
小玉,你怎么又惹上他了?
“放开我,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抓我?放开我!”
“如果你能文静些,我的手下会对你客气些。”辛寇温文地将剑入鞘之后才抬头,“可惜你只会撒泼使刁,男人不会怜惜不知轻重的女人。”
“是你!”薛玉惧多于惊,略略收敛气焰,那日的震骇她余悸犹存,“你为什么要抓我?”
“这得问你自己咯。”辛寇反问,“你做了什么好事值得我把你请来大加赞誉一番呢?”
薛玉不笨,当她瞥见寒士里他们就猜出几分,偏执的愤怒在见到寒士里时又疯狂地燃烧:“怎么,你也被寒家那只媚狐狸给迷惑了?想替寒家出头是不?哼!枉费你父母将你生得相貌堂堂,不过也是迷恋美色的猪猡。”
“放肆!”血魂教徒狠掴她一巴掌,“在教主面前岂容你无礼!”
“教主?!”薛玉尚未发作,便被这些挟制她的人衣着上的“血”字给摄去思绪,“血魂教……你是辛寇?!”
“我该为你识得我的姓名而感到荣幸吗?”
薛玉急喘两声,冷视他高傲的面孔,所有的嫉妒忿恨汇聚成力量反镇下心神,昂然面对他,她仍然觉得漠然,仿佛生与死再也不那么重要了。
“寒家的火是我放的,任天遥的身份是我暴露的,你要杀了我为他们讨回公道吗?”
那冷淡的语气意外地吸引起他的注意,他指了指成废墟的寒宅,不带刺、不讥诮地问:“这宅子原来是那么朴实,烧了它你不觉得可惜吗?”
“我只可惜没将里面的人全部烧死!”她恶毒的嗤笑,“寒士里,家破人亡的滋味还不错吧?”
寒士里喟然,寒夫人则摇头,对执迷不悟的薛玉无可奈何。
“寒家和你有仇?”这新鲜,或许在仇烈霄来之前他还能看出戏。
薛玉咬牙:“杀父血仇。”
“所以你想尽办法要杀他们?你哥呢?他怎么不帮你?”
薛玉被说中痛楚,强装无谓,“你何必问那么多?”
“你哥绝不会无故离开你,除非你和他决裂……依你对寒家的憎恨来看,你必定和你哥找过他们,才知道他的身份,我想你之所以会出言侮辱寒姑娘,可能是因妒生恨,与你哥分道扬镳是不?”辛寇自负的撇嘴,因为他看见她惊慌的神情,“而你豁出一切拼着一死坚决要报仇不止是为了父仇,更是为了私怨吧?”
“辛寇,你不要以为你什么都知道!”怨恨扭曲了她原本娇俏的脸庞,“为父报仇血恨是我薛玉毕生之志,任天遥害我薛家家破人亡,只有手刃仇家才能告慰我父在天之灵!”
“引来奇剑昔日仇家,逼得他们无路可逃,假他人之手谋施诡计也算手刃亲仇?我还以为这是无耻卑鄙行迳。”
“要杀就杀,何必拐弯抹角羞辱我?不错,我的手段是卑劣、无耻也好,下流也好,只要能达到我的目的,其他的我不在乎!当年他在杀我父亲之时就该想到他的子女会替他报仇,他自己种的因要自己尝果!”
“他的错在于太过仁慈只取薛庆一命,若非他宅心仁厚放过你们兄妹,今天你不可能站在这大喊报仇。严格说来你的命是他的,这就是你报答他不杀之恩的方法?”
辛寇三番两次的讥讽令薛玉怒火高涨:“如果不是他,我怎会没有父亲?”
“如果不是他,天下会有更多人失去父亲。”辛寇客观地笑道,“你可能不知道薛庆的为人,所以才好意思在这嚷着要报仇。你爹所杀的人要以堆来算,若真有人得知你是他的女儿,同样要找你算帐的人可不止一、两批,那些人可不像寒士里那么好心肠,我只要学你将你的身份暴露,届时亡命天涯的就会是你了。”
“那又如何?”薛玉嘴硬逞强,“为了报仇,我连兄妹之情都能舍弃,亡命天涯算什么?”
“是不算什么,人家只会用你爹使的手段还诸于你,挖你老巢,断你后路,株罪每个和你有牵连的人!”
“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薛玉突然发现辛寇不像站在寒士里那边,反倒像是在劝她,“你在打什么主意?”
“主意?!我需要搭你的什么主意?”顿了顿,他才收回眼光敛绪低眉,似自语般地吐语,“我只是想避免另外一个我出现,有些事并不如想象中那么美好重要,等你达成心愿后你会发现它比不上原来拥有的东西,而失去的再也唤不回,得到的也抛不掉,当你环顾四周时没半个人在你身边,想后悔却已经太迟了……”
薛玉愣愣地想起兄长,虽然她没有父亲,但哥哥薛羿却十分疼爱她,向来都是哥哥陪在她身边,即使她偶尔觉得寂寞,但从不孤单,这些天来为了报仇她东奔西走,虽然如愿地烧毁了寒家,逼得仇人狼狈不堪,但心头却没有丝毫喜悦,有的只是越加沉重的冰冷,她想念哥哥,想念母亲,想念山上自在快活的日子。
难道她错了?
生命,需要的不是远不可求的外物,而是珍惜!只有珍惜生命,才不会有遗憾。
爷爷充满智慧和忧虑的脸孔出现在眼前:寇儿,名是蚀心之毒,利是腐志之兽,切勿深迷啊!
“太迟了,爷爷,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哈哈……真是天助我也!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碧落镇居然卧虎藏龙,不但任天遥隐匿在此,连鼎鼎大名的血魂教主也驾临,这敢情好,待我来个一网打尽,取天下武林霸权!”
忽来的粗嘎笑刺耳难听,宛如破锣猛敲,偏偏马不知脸长死命大笑,笑得场中人怒火倏生,辛寇不知何时已站起,傲视信步走来的不速之客,脸上早已不见适才伤怀,换上的是凛然冷肃不努而威:“我道是谁,原来是藏头露尾的巫老叟阴参,你两年前受我一掌逃之夭夭,我还以为你早已暴尸荒野,怎么是不是阎王嫌你无用所以没收你啊?”
“辛寇,你少张狂,两年前是我一时大意才遭败北,这回我不但要索回一掌之恨,更要拿下你血魂教替你统一天下!”佝偻老叟一脸阴沉,老化的面孔有如风干的橘皮,横布着丑陋的刀疤与令人生厌的瘤块。
辛寇不动声色,他知道阴参能大摇大摆的走到他面前,想必他布于镇前的人马已全军覆没,虽然他没有调动很多人手,但阴参能一口气除掉他精英部属且未惊动他,他的武功比两年前更有进境。
“怕了是吧?”见辛寇不言,阴参纵情狂笑,“你应该明白,我已不是昔日吴下阿蒙,本想取得任天遥那把骤雷剑之后再找你,这会儿连找你都省了,有没有准备好棺材啊?等我接下你的血魂教之后。我会替你找块坟地,免得你连收尸的人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