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禀教主,捉到一名企图不轨的擅入者。”来人身着赤红劲装,跪于厅外遥禀。
“带进来。”不冷不热的语调,意兴阑珊地命令。
报卒一诺便退了下去,不一会儿,一个被五花大绑不得动弹的年轻人让他们押了进来。
他们将他朝里一推,洁白似雪的波斯地毯立即印上污脚印。
辛寇仍是一派悠闲,只是浓了眸中的讥诮:“武当俗家弟子周势?我说周公子,是什么风把你吹来呀?”
周势本来是个玉树临风的得意少年,这番被当成粽子绑得结实,不但气势尽失,连带丢光了武当派的面子,教他不恨也难,一双眸怨毒地盯着阶上安坐的辛寇。
“辛寇,别以为你能威风多久!血魂教意图造反之事天下皆知!武林容不下你这等魔头!”
“魔头?我事魔头?”辛寇纵声大笑,接着刷地沉下脸,“你哪只眼睛见我杀人放火了?又是哪只眼睛见我起兵叛国了?”
周势一愕,强言辩道:“你创这血魂邪教,不停招兵买马,意向不明,又来向八大门派禀明始末,分明有异心!”
“我辛寇做事还需要旁人同意?”辛寇的眼眯了起来,俊得令人不敢逼视的脸,镂刻着阴寒的讥诮,“中原武林恃强凌弱,八大门派故步自封,不知求进。我辛寇创血魂教,意欲重新整顿武林散乱之风,错在哪里?你们中原人当年看我来自漠北,暗地里笑我蛮子无知,妄想创教一展抱负。我不同你们这些自命清高的人计较,两年过去,血魂教日渐壮大,你们又见状眼红,四处散播我企图造反叛国,我也不与你们一般见识,而今,居然不知好歹,摸到我总坛来撒野!”
辛寇的眼瞳一扫周势,那冷厉目光令周势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你说,如果这回不表示一下,岂不让天下人看我辛寇好欺?”
周势倒抽了口凉气,他这句话的意思便是决斗,压下畏惧,他抬头直视辛寇,“是好汉就松开绳子与我一较高下!”
“听说你是武当俗家弟子第一把交椅。”辛寇坐起身,“能潜入我总坛的人应当不差。好!就冲这点,我就答应你的要求。”
屈指一挥周势只觉得劲风凛冽错身而过紧嵌入肉中的绳子马上落地。他一见不觉心凉了一半,人家连正眼都不瞧一眼,随手一挥,就削断了身上的粗索……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为什么他能在排外的中原于短短两年内创立血魂教?
为时已晚地领悟到,辛寇绝不是外头流传的那种畏首畏尾的懦夫,他之所以对蜚短流长不理不睬时因为不屑!
“你是要用兵器或是与我赤手过招?”辛寇笑容可掬地问,周势却已出了一身冷汗。
“剑!”他喊道,“我用剑!”
辛寇瞳孔一缩,整个人冷肃似大寒严冬,“好,如你所愿。”
反手一扣一拍,他自石椅夹层中抽出一把剑,疾掷向周势,剑没入地毯内三寸,连晃也没晃一下。
“扫平剑?”周势惊呼,“寒家一甲子前所铸的扫平剑?”
“赢了我,这把剑归你,输了……”
“我的命归你!”
辛寇一哼,不知是笑或是怒,“出招!”
就在他说这话的同时,周势看出他说话心有旁骛,快如闪电抄起剑,翻身凌厉刺来一剑。
在那容不了眨眼一瞬的时候,辛寇竟然还有心情大笑,“武当第一俗家弟子,不过如此!”
一切就像慢动作,辛寇一闪三折身,避过周势划下的剑花,然后朗笑,抽剑。
周势只见到一溜诡异的光芒自那柄剑上反射而出,接着他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凭你也配用剑?”
辛寇冷眼看着捂着眼睛,在地上哀号翻滚的周势,不笑。从容地坐会石椅上,取出绸丝拭剑身,动作是恁般轻柔,像是爱抚着情人的手,如此多情。
“如果你心存仁念,以赤手空拳过招,我还不会伤你太深。可惜你动了歹念,又贪那把剑,一出手便是狠招,教我想放了你也难。”
周势双手占满了鲜血,浑身颤抖,他不是因痛而颤,而是那把剑,那把诡异至极的剑!
“血魂……血魂剑!血魂剑重出江湖,你是赤煞族人?”
辛寇缓缓地笑了,“算你有点知识,暂且就留你一条狗命好了。转告八大门派,别再来惹我,下次犯再我手上可就没这么好脾气了。如果……”他语风一转,“不服气的话,尽可向我挑战,只要不用剑,我都会留条生路。”
为什么他不要别人用剑向他挑战?莫非他剑术不精?不!
辛寇瞥周势恐惧得冷汗直流的样子,再也忍不住得意,仰头狂笑起来。
他要别人敬畏他、尊崇他,奉他为神祗!他要权势,他要创造出属于赤煞族的朝代!
“天下有资格用剑的只有两个人,就是我和仇烈霄!”他指着天,豪气地喊:“仇烈霄,你逃不了的!我一定会找到你,我俩终究会一战,赤煞只有一个王!”
※※※
他忽然抬头望天,不明白倏忽闪过的那阵戒备由来何处,仿佛是种挑战,在他血液内叫嚣!是他吗?他还不放弃地在找自己的下落?还是一样固执偏激,一样念念不忘族长的位子?
“唉……”
“为什么要叹气?”寒致学转头问他,面对这片青葱翠柏,如梦似幻的山景。他怎么还叹得处气来?
“叹人世庸扰无休,名利困人终老。”
“拜托!”寒致学夸张地吊白眼,“世人庸扰,鄙俗,干你家啥事?只要你不与世俗同流,何必怜悯世俗无知?”
“有些事不是想摆脱就摆脱得掉,总是会有人一再地强迫你牢记,”
“再忘记不就成了?迂!连这点也放不开。”
“你就办得到?”仇烈霄咄咄逼人地瞪视她,她则回他一派率直无伪的目光。
“为什么办不到?他们争,他们夺,他们想不开,那是他家的事,我吃饱了撑着才会浪费心力自怨自艾。他们争他们的,我过我的日子,这有什么难的?”她拍拍手,拍去一身草屑,说得轻松简单。
仇烈霄犀利地问:“你能忘记别人加诸再你身上的不公平与痛苦?你能宽大原谅那群为了虚名、宝剑而迫害你的人?”
“不然要怎样?杀了他们?”她反诘,“要我爹铸剑的人最少也有半个武林,你杀得了半个武林的人吗?”
仇烈霄冷然,“要是武林不容于我,我会毁了它。”
“哈!大话!”寒致学一嗤,“凭你这个连跑江湖都算不上的莽夫,也敢夸这种海口?我看你是没事找事,妄想过度。”
他不语,也不解释,与她并肩坐再树枝上,凝视着她来回摆动的腿,自由惬意的态度,她可比枝头无忧的麻雀,自由自在度日月,不管生死,不论千秋。
“告诉我,你尝过被人逼得走投无路的滋味吗?”
听处他认真的语气,她摆荡的脚停了下来。
“为什么要问?”
“如果没有,那你便不值得我保护。”
倘若她没尝过这种走投无路的滋味,她怎知世态冷酷,一个不知生存艰苦的人没有资格说大话,而一个只会说空话的人值得他保护吗?
寒致学只是一笑,微侧身,撩起了文髻后的发,露出她欺霜赛雪的肌肤,而那弧度完美的颈上,赫然附着一道触目生凉的恶疤。
疤自颈骨向下绵眨,颈骨是人类最脆弱的地方之一,而她竟留有丑恶的刀疤,可见她的确游过鬼门关。
放下头发,她陈述过去:“我死过,我知道死的滋味,所以我不计较,死都死过了,还计较什么?”
仇烈霄一凛,他不也几番自地狱挣扎回生?为什么没法像她那样淡然?是他仇恨心太重,抑或是她才是真正的勇者。
这回,他是真的沉默了。
对这位状似纯然不解世事的佳人,他是彻底改观了,她不仅聪慧,更勇敢得令他汗颜。
掏出一根草,他递给她:“嚼碎了含在嘴里。”
“作啥。”
“解酒。我知道你现在头还在痛,也有点反胃。这根草叫燕翔草,有提神醒脑驱酒的功效。”
“有这么宝贝怎么不早拿出来?”她喜出望外,接过青草一看,“耶!这种草到处都有没嘛!怎么没听过它有这么好用?”
“灵药不是灵山才有,人的陋性就是容易忽略了周遭事物,这只是常理罢了。”
“嗯!有道理?”寒致学死不正经地乱扯,“大隐于市,小隐于野。燕翔草呀燕翔草,虽然你聪明盖世懂得隐匿之术,但碰上聪明绝顶的我也免不了要作我的腹中食。”轻轻将草往嘴里一送,“看我的‘铁齿神功’!”
仇烈霄真的为之绝倒,一根小小的青草竟能引起起她如许孩子气的反应,如此无双之女,只怕天下没有第二个了吧!
“大个儿,这草真的很有用耶!我感觉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