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体不好,还是找个人随时注意、照料你,奶奶比较安心。」在元老夫人眼中,他永远都是个孩子,需要被细心呵护。
同席的童沁欢故意立起杂志,躲在後头挤眉弄眼,黑白分明的大眼骨碌碌的转动著,很安分的闭嘴。懂得察言观色,是她在育幼院就学会的「保身秘笈」。
「我身体健康得很,不会动不动就生病了。」元炯谅捺著性子,试图和奶奶沟通。
「不行,我不放心。」元老夫人的性子之倔,一拗起来凡人无法挡。
元炯谅没辙的轻叹,乾脆先避谈敏感话题,继续看报、喝咖啡,这才是明哲保身之计。
讨论虽暂告一段落,元老夫人依然不曾停止思考。当她锐利的眸光扫过面前的俏丽身影时,布满皱纹的唇角微微挑起,一脸莫测高深。
「沁欢。」她老人家啜了口香茗後,徐徐开口。
无端端被点名,童沁欢陡然一怔,背脊僵直。乖乖的放下杂志,露出娇美的脸蛋,甜甜的问:「奶奶,有什么事?」
元炯谅挪出一半注意力,聆听奶奶接下来所要颁布的「圣旨」。
「还记得当初带你回元家时,我说过的话吗?」元老夫人语气严肃的问道。
话既出,童沁欢及元炯谅两人脑中同时警铃大作,尤其是後者,更想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往事重提,准没好事,他们俩有志一同的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元炯谅即知即行,欲率先离席,但元老夫人绝非省油的灯,已早一步下达命令。「阿谅,你坐下。」
死也要拉个垫背的,是此刻童沁欢的心情写照,这样想著,心情不禁愉快许多。「奶奶说……说……」瞟了一眼身旁若无其事的男人,她「熊熊」说不出口。
「说什么?」元老夫人一脸肃然盯著她。
太皇太后发问,童沁欢丝毫不敢怠慢,正经八百的回答:「您说,我是元家的童养媳,要好好服侍……服侍……」小少爷三个字像根刺般,哽在喉咙吐不出来。
尤其昨天他还彻底愚弄了她一番,久别後的第一次见面,就让她留下相当恶劣的印象。
她不想在他面前承认,自己是专门为他找回来的「小媳妇」啦。
「嗯?」元老夫人眯起矍铄的双眼,不怒而威。
元炯谅约略猜中她老人家的意图,不禁头皮发麻,却又莫可奈何。
「您说,我可能会是元家的媳妇。」童沁欢尽可能以最云淡风轻的口吻答覆,未了,还附赠一记灿笑。
元炯谅敛眉,别有深意的睨住她。
「很好,你还记得。」元老夫人满意的颌首。
「奶奶说过的话,我怎么敢忘记。」童沁欢不忘卖乖,顺便小小逢迎一下。
元老夫人频频点头,立刻换上一副慈蔼的笑脸。「真乖。」
「谢谢奶奶赞美。」既然逃不掉,她只好很认命的一搭一唱。
「就由你来照顾阿谅的起居吧。」元老夫人慎重的道出几分钟前做出的决定。
童沁欢呛岔了气,咳得满脸通红、头晕目眩。
果然被他料中。元炯谅觑她一眼,英俊的睑孔透著一丝调侃,明显在取笑她的愚蠢。
她还没空「报仇」,奶奶紧接著晓以大义。「照顾阿谅,是你的责任、也是你的宿命。」
童沁欢心中叫苦连天,却不敢发作,仅能顺从的陪笑,实则是脸部肌肉抽搐。
说责任,她还可以接受,但宿命未免也太夸张了吧?!好像她是为了那家伙才诞生在这世界上的。
「奶奶。」元炯谅打破沉默,想争取自由空间。「沁欢还是留在家里陪你比较适合。」
嗯……还算是个男子汉,懂得挺身而出替她解围,童沁欢暗忖。
岂料,她的窃喜维持不了十秒钟,就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带一个女人在身边,太多余、也太碍事。」他不疾不徐道。
嗄?!他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嫌她多余、碍事?!他才无聊、莫名其妙咧!童沁欢隐忍著满腔怏怏不乐,只能默默生闷气。
她明白,若论地位,没有她插嘴的余地。
元老夫人也不直接和孙子正面冲突,只淡淡的说:「你的意见,我知道了。」没再多说些什么,她起身,在管家的搀扶下离开饭厅。
两个年轻人如获大赦的松一口气,一抬首,四目交接,在空气中摩擦出火花。
童沁欢气呼呼的赏他一记白眼,表达心中强烈不满。
元炯谅完全不受影响,好整以暇的盯著她,凉凉的说:「我会当作你在对我抛媚眼。」
她鼓著腮帮子,不以为忤的顶嘴。「少臭美了。」
「你对我似乎很不满?以前,你不是这样对我的。」他斜挑的唇角,显得有几分轻佻。他恶意的提及,不安好心的糗她。
童沁欢顿时哑口无言。
没错。以前她根本像一抹影子,如影随形的环绕在他左右,以保护者自居,如同月亮绕著地球运转,凡事都以他为中心。
而奶奶的每日教诲,深植在她脑中、在心中生了根。两人纵然分离十年,但她从来都不曾忘记自己到元家所必须担起的「职责」。
他出国那天,她伤心了好久,心里好像少了些什么,总是填不满。
中间,她也曾谈过几次恋爱,但最後都被男方甩了,理由是他们觉得她一点也不投入,根本没将他们放在眼里。
後来想想,她才恍然大悟——原来在她的心里、眼里只有他一个,压根容纳不下其他人。
後来,因为时间与空间的隔阂,也因为越来越多事分散了她的注意力、消耗她的精力,所以自然而然的,他渐渐被锁进记忆的抽屉里。
偶尔会在夜深人静时想起他是否过得好?还记得她吗?身体是否无恙?只是,她气不过他回国後傲慢无礼的高姿态,相形之下,她更显得卑微。
或许,他从头到尾都把她当佣人看待,也才会老是看到她就不耐烦。
每每面对他时,她内心就矛盾挣扎不已,既想遵从奶奶的叮嘱,但他的排斥又让她却步。
他的改变,彻彻底底打碎了她的幻想。
童沁欢想的烦闷,索性把现榨柳橙汁一口气咕噜咕噜暍光。
「生气了?」元炯谅无关紧要的笑问。
那是她从小就养成的习惯,每当她生气、不顺遂时,就会拼命灌饮料。而这个小动作,恐怕连她本人都没察觉。
他不问还好,越问,她的怒气就越高涨。「不劳您费心。」口气欠佳。
「十年不见,你越来越凶了。」他不介意她恰北北的态度,倒是有种重温往日情怀的小趣味。
童沁欢发现到她愈气愤,他就愈开心,才不想再笨得上当,供他娱乐咧。「少爷您慢用,我去工作了。」
她拍拍屁股走人,一跨步,竟被不明物体绊住去路,忽地跌趴在地。
「不必那么多礼,临走前还跪地叩别,我承担不起。」元炯谅沉著起身,语气十足十的讥笑。
童沁欢瞪著他突然伸出来的脚,眼神似见到杀父仇人般怨恨。
他居高临下的睇著她,俊朗的脸孔有掩不住的笑。
一旁的佣仆见状,莫不瞠目结舌,感到不可思议。他们这几天所见到的少爷,稳重内敛、气势逼人,令人敬畏,和现下像个孩子般会捉弄人的形象,简直相差十万八千里。
元炯谅旋身,又恢复一贯的沉稳,迳自大踏步外出。
「元、炯、谅——你这个大猪头……」童沁欢狼狈爬起身,握紧拳头,咬牙切齿没气质的低咒。
不行!这笔帐下次她一定要连本带利讨回来!她愤慨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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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间,童沁欢猛捶枕头出气,完全没心思工作。距离交稿期限尚有一点时间,此时出门逛一逛、透透气,应该不会影响进度太多。
只是去散散步,或许到公园晃一圈,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很快就回来了,花不了太多时间。
她跳下床,来到衣橱前,美眸如雷达般扫过整列衣物,挑来拣去,每件都觉得很碍眼,不符合现在的心情。
「没有衣服穿……」她噘起小嘴嘟囔著。
最後,她换上一件印著桃红色Relph Lauren马球logo的白色合身T恤、再搭配一条义大利品牌Diesel牛仔裤。
脂粉未施、只涂上色泽饱满的唇蜜,手拎著省吃俭用、狠心买下的LV限量款硬式提包,再搭配二手店寻来的Hermes球鞋,整个人显得帅气有型。
能拥有这些精致、耐用的精品,穿在身上走路都有风哩!虽然这身行头曾掏空她的银行帐户、刷爆好几张卡,但她勒紧裤带、三餐并一餐吃,也甘之如饴。
而且奶奶也说啦!身为元家人穿著要体面、随时注意仪容,所以她这样也是谨遵家训。
童沁欢照原订计画到公园绕一圈,周遭鸟语花香、景色宜人,但她一点都提不起劲,仍笼罩在恶劣的情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