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下离婚证书的那夜,今年的初雪降临,从我住的二十二楼望下去,一层层蛋糕糖霜似的铺满了每间屋顶,我忍不住开启了窗,拿照相机拍下这整片的雪白,心里想着日后能让你看。
整个月来,这个都市被雪困住,我日日夜夜将点点滴滴往事一一数过,发现自己的心依然被你困住。今天早晨雪停了,我去银行结束户头,办好了退租手续,到旅行社买了机票。
我要回台北了。飞机抵达桃园的日子,正巧是你的生日。如果当天没有心爱的人与你共度生日,如果你与她之间真的不可能,我想轻轻问一声:你能来接我吗?
若不能,不愿,不想或不肯——那就这样吧
了解的Forever yours
[左篇终]
之右
无论多仔细回想当晚的每一个细节,也无法忆起那晚究竟是你还是她先醉的?或许是她吧,她向来是我们三人中酒量最浅的,不能喝又爱抢着喝,往往让我们不知该阻止她还是放纵她。但你一定也有些茫了,否则你不会放任自己的视线如追捕猎物的黑豹般在她赤裸丰满的身躯上寻找欲望的宣泄点。
至于我,始终清醒如猫儿。一听她提议要玩脱衣扑克,我便知道她是存心要考验你来着。而我更清楚你是经不起这场测试的。如果这世上有面对两位美丽的裸女仍不起分毫绮思的男人,那人肯定不会是你。
不是没有犹豫过。我知道我能阻止她在一时冲动中将身体交给你的欲望摆布,但我无法阻止她的心继续依附在你的身上。是的,如果你直到此刻才约略懂得,就让我更明白告诉你。她爱你。打从我们仨还在不解愁滋味的年少时代起,她便爱着你。
因而我选择了离去。我把她留给了你。——把我的悲伤留给自己
一个人摸黑回家,只把你房内音箱中流出的陈升歌声带了上路,期望藉着歌冲淡脑中想像你与她独处的画面,但效果奇糟。我无法克制自己不去幻想你的手指在她身躯上流动时的轻盈与温柔。
你的手指是你全身之中我最眷恋的部份。——能不能让我音p走
还记得你说这话的那天吗?你忽然由我身后冒出,在我们自从离开高中校门便没再联络的两年以后,在飘着细雨的台北街头,在我的心情忽然因着飘雨而感觉些微酸楚的当儿。我立刻便认出了你,我们站在斑马路上相对大笑,汽车喇叭为我们的再度相逢合奏起巴哈的音乐。
巴——“哈,是你!好久不见。”巴——“哈,怎么这么巧,在这里碰上你?”巴——“你现在在哪儿上班?”“你家的电话没有改吗?”巴——“哈......”
巴——“哈......”“一起走吧。”喇叭奏得太起劲,宣告汽车驾驶随时可能愤而踩下油门,于是你牵起我的手,牵着我走过马路,牵着我走过那天之后数不尽的寂寞日子。
在那些日子中,我自私地滥用了你温柔的牵引。不是不知道你对我的好。高中时代就从朋友口中得知你的倾心,只是一眼望你便知你与我是同类人。我们体内那个叫做爱的灵魂从来不肯安份。
你爱我。你也同时爱着很多其他女人。我与很多男人恋爱的同时,我也爱你。
不曾接受你的感情,并非因为你的夜夜更换床伴;正如你不曾因为我枕边人一再替换而与我疏远。“你们俩个在玩捉迷藏吗?”她问我:“分明互相吸引,何不在一起算了?”
“在一起过啊。”我轻吐白烟,拿一种不在意的笑容回答她。当你约不到床伴,我的枕畔缺人,而我们又正巧在亟需异性拥抱的一刻同时想起对方的时候,我们便会相拥取暖,让彼此的寂寞在白色床单边缘随着白色烟雾飘散。
初次与你共度的夜,我们没有作爱,只是并肩坐在你的床上,听着陈升的歌,拉高被子淹埋颈项。肌肤贴着肌肤,我们说了整晚整晚的话。你用食指和拇指夹着烟,送到我唇边,我启唇含住,吸进一口口你的温柔和你的宠腻。我们聊音乐,电影,美术,聊我们高中时代在学校的荒唐年少。你的右手与我左手相缠,在说到心有共鸣处时,你的食指会在我的掌心来回摩索,逗的我掌心微微发痒。
我从未向你透露,当你指尖温度从掌心流经手臂传到我体内的感受,远比与任何男人作爱时的高潮更令我难以忘怀。直到第二次与你共度,我们才让情欲的汗水取代了口水。
你用作画的手指在我身躯上画着你的记号。“我们像莎莉与哈利。”你笑说。
“才不像呢。”如果是电影,恋情就该在这一刻划下完美的句点,而我们毕竟是活在银幕之外的血肉身躯。那夜之后,你依然与你在酒吧中邂逅的女人玩着都会男女的短暂恋爱游戏,而我,则持续在我的几个港口之间徘徊,不愿作长期停泊。
——我想是因为我不够温柔ㄞ拧A的忧愁
你的忧与愁从不和我分享。你只向她倾吐。如果把这些年我与你的关系形容成翘翘板的游戏,你上我下,你下我上,刻意不让彼此保持平衡,刻意逃避与对方平视,那末,我得说,她就是我们两端中间的那个支点。
她维持原点永恒不变,你与我,在她两侧上下摆动。
我的惯于漂泊,缘自对爱情的不信任。而每次,我都从她的身上寻得救赎。她让我相信人类的爱情细胞中还有一种名叫纯粹的基因。她可以爱得如此纯粹,如此率真,直教我嫉妒,却又不忍心不保护她,保护在我周围难见的一颗纯洁心灵。
因此我让她以为,我与你之间没有发展的可能。因此我让她以为,我从不曾爱过你。——我想我可以忍住悲伤硫R中没有你,但我错了。我高估了自己忍耐寂寞与忘记你的能力。在关上你房门,将你与她隔绝在我背后的刹那,我才明白自己原来没有想像中的坚强。我不能忍受同时失去你和她。
索性眼不见为净,我扩大了航行的海图,展开真真正正的漂泊。然而无论我在哪个都市中,你总有办法从她那儿哄来我的电话。
“今晚是德国人吗?”你打来我歇脚的住处就是为了开玩笑吗?“猜错了。是爱斯吉摩人。”我也笑。你沈默着,最后说:“玩够了就回家,不要让我等太久。”
“他真的真的很爱你。”她则在电话中一次次为你求情:“回来吧。他昨晚又醉了,一直哭着要找你。”听着她转述你的每一句话,听着她愉快地说起她的新情人,忽然地,想安定下来的念头如排山倒海地将我淹没。
抽十几包烟之后,我拨了电话给你,拨号的手指抖动着,几乎按不准号码,像第一次打电话给小男朋友的小女孩,紧张得不知该如何启齿。“我明天要离开巴黎了。”
“倦鸟知返了吗?”你的声音中渗着另一个女人的笑声。“Lisa现在住我家里,我家人也很喜欢她。没想到固定的感觉不像我们原先以为的那么可怕。你也该回头了,浪女。明天要我去接机吗?”我的喉咙乾涩到失去声音。
——如果这样说不出口N把遗憾放在心中“不。我不回台北,我飞日本。”
挂了电话,手指不再抖动,喉咙也不再乾涩,胸口却涌上一阵冰冷。原来我们终究是航行在不同海域的两艘船罢了,我不是你的港口,你也不是我的。也许属于你的港口毕竟该是她。我忍不住又起了一次这样的想法。
但你终究也没有抓住她。“我一直希望她有比我更好的归宿。”离开她的婚礼时,你苦笑着对我说:“可是我的心好像忽然空了。我是不是错了?”
对你而言,也许错了。你错过了在你身边最美好的女人,但对她而言,我相信放弃你是正确的决定。她不同于你我,纯情如她原就该属于一份稳定的感情。
尽避你说不再畏惧稳定的恋情,但你与情人们分分合合的消息依然不断传到我的耳中。“你究竟在等什么?”我问你。你微微一笑,说:“等第二个她出现。”
我点点头。“可惜你没有早点想通你爱的是她。”你摇摇头,语气淡淡地说:“爱和适合是两回事。”你反问我:“那你呢?你又在等什么?”
我在等你。我几乎脱口而出,然后才很惊讶发现自己的真心。如果就在几秒钟之前,你给我的答案和多年前一样,说你等的是我,我俩应该已经如电影中,相拥相吻,从此展开美好的新生活吧?奈何当我开始等你的时候,你等的对象却已改变。两艘船是不是,又一次擦肩而过?“我等过去能够重演的那天来临。”我轻轻说。
你震动了,静静看了我一会儿,用双手执起我的手,拇指顺着我的每条掌纹缓缓摩索,我的身子不由得微微颤抖。“我俩是不是又错过了?”你低声说。原来你想的和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