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眨巴着眼睛,看着教席解释——寸土之所以能建寺,是因为寸字头上加个土字便成寺,故曰:寸土建寺。
哦——原来是这个样子,奴儿受教了。
奴儿直点头,将土字、寸字记在心头。那么寺旁之所以言诗,那便是——奴儿一根手指头在半空中比划着。
她写得出神,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奴儿!你鬼鬼祟祟的蹲在那里做什么?」
三奶奶那房的二妹莫灵看到奴儿,气得直拍桌子瞪眼睛,像是奴儿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样。
莫灵冲过来,抓着奴儿就像在抓贼一样。「谁让你来这儿的?」她把奴儿揪了出来。「你碗洗好了吗?灶房打扫了吗?」
「没、还没。」奴儿将脖子缩进衣襟里。
莫灵年纪虽然比她小,但个头儿却长得比她高大,妹妹拎着她,就像老鹰拎着小鸡一样。
「事都还没做完,你还敢在这里虚混,你不想吃饭了呀你!」莫灵恶声恶气的把奴儿赶走,深怕奴儿在这里的事要是传出去,她娘要是闻声跑出来,到时奴儿就有得罪受了。
不知为什么,奴儿在这个家中是没什么地位的,不只她娘讨厌她,就连大娘,还有好几位姨奶奶,对奴儿总是颐指气使的,不怎么友善。
莫灵也觉得奴儿很可怜,但那有什么用?她都自身难保了,也顾不得奴儿在这个家里所受到的对待是好是坏。
「你还不快回去。」莫灵推她。
她太用力了,奴儿没几两肉,被人猛然一推,便被推倒在地。弟弟、妹妹全跑过来看她,他们笑嘻嘻的指着她的脏脸,说奴儿像只小花猫。
奴儿强忍住眼中的两泡泪,嗫嚅的道:「我只是想读书、识字。」
「你读书,识字做什么?难道洗碗,打杂需要识字吗?」莫灵啐了一声,她觉得奴儿真是搞不清楚状况。
她没知识也要有常识啊!她难道不清楚她有多讨人厌,干嘛为了读书、识字,却惹火家里头的长辈,她是皮在痒啊?
「你快走吧!」莫灵见她不走,还用脚去踢她。
奴儿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忙着点头说:「好,那我先去洗碗,是不是洗好碗,我就能来这里听课了?」
「不是。你忘了,我姊就要出阁,她的绣花枕头你绣好了没?」
「还没。」
「还没你还不快点绣。」
「可云英得到明年初才要嫁到杨家,当杨大哥的妻子。我、我还有三个月的时间耶!」不急嘛?
「你觉得三个月很长吗?你知道你这三个月还得干多少活?你每天忙到连睡觉的时间都没了,你认为你三个月的时间能绣好一对枕头,三件被套吗?」笨蛋!她知不知道万一她的工作没办法如期完成,以後就有得罪受呢!
「你还不快去干活。」莫灵一吼。
奴儿马上吓得惊跳起来,应了声「哦」,正要赶紧走人。
临走前,她的弟弟、妹妹们还在後头喊。「对了,奴儿,上完课我们的肚子饿,你要帮我们准备点心。」
「我要肉沫馒头。」
「我要桂花凉糕。」
「我要梅花烙饼。」
「我要松子糖。」
弟弟、妹妹们抢着点他们要吃的点心。
奴儿一一记在心上,深怕忘了。
莫灵看不过去,在弟弟、妹妹们的屁股上一人补上一脚。「你们晚膳没吃饱啊?像个饿死鬼投胎似的。奴儿,别理他们,就准备个香油酥圈就行了。」
「啊!这怎么行!」
「对嘛、对嘛!那香油酥圈是你爱吃的,我们又不爱。」
弟弟、妹妹一个个起来抗议。
莫灵提起脚来,打算一人再补上一脚。当下大夥便全散了去,连屁都不敢放一声。
「就香油酥圈,谁要是不爱吃,那就别吃,省得浪费粮食。」莫灵说了,眼睛还恶狠狠的瞪了弟弟、妹妹一眼。
哪个想死的,就站出来「呛声」。
※ ※ ※
原来她在这个家里真的这么可怜,不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就连她的弟弟、妹妹们的地位也都比她高,谁都能欺负她、谁都能命令她做事。
这也难怪她老是灰着一张脸,像只可怜的小猫咪一样,原来她不是不爱乾净、不洗脸,而是她洗了也没用,一会儿之後又脏了。
陆靖对奴儿终於产生了一点点的同情,觉得她的处境都已经那么悲惨了,他还落井下石,老是找她的麻烦,净拿她当丫头使唤,他好像也挺恶劣的。
好吧!他决定了,等她回来,就对她好一点。
如果她真的想识字,那他也会看她的表现,再决定自己要不要牺牲一点,教她读读书、识识字。
陆靖得意洋洋的回到奴儿的房里,等她回来。但一刻钟、两刻钟……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她洗个碗需要那么久的时间吗?陆靖等得人都火了。
哦!对了,她还得去准备点心给她那个凶巴巴的妹妹吃,好吧!那他就耐心点,再等她一会儿吧!
一刻钟、两刻钟……时间又一分一秒的过去,这回陆靖的脸色都变成屎样了。那该死的丫头,她是去哪混了?
她就是这么不守信用,难怪没人缘;别说她的弟弟、妹妹了,就连他,他都忍不住想要欺负她。
可恶!
陆靖忍不住了,踢破门冲出去,她不回房,那他就直接找她去。
他人在屋檐上掠过,目光在底下搜寻,他觉得奴儿应该在灶房,但他却在後花园里找到那个小人儿。
她跟个男人在花前月下的晚上独处,两个人靠得很近、很近——陆靖的眼立时眯成危险的两直线。
好哇!他原以为此时此刻她正在水深火热之中受苦,没想到她外表看起来很乖,却如此狐媚。
※ ※ ※
「你勾引男人!」那个男的一走,陆靖立刻现身。
他的表情很臭,因为刚刚躲在花丛里,他被那些死蚊子们叮得满头包,全身上下现在痒死了。
而这笔帐他该找谁算,他心里十分清楚。
陆靖一步步的逼向奴儿,奴儿直摇头说她没有。
「没有!还说谎!」
「我没有说谎呀!」奴儿的身子节节败退。
她也不懂她为什么会这么怕陆靖,他不过是她买来的下人不是吗?只不过他有些恶,有些凶就是了。
「你没有说谎,那我问你,刚刚那个男的是谁?你跟他花前月下的,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你别胡说呀!」奴儿急急的想堵住他的嘴。
他好坏,就连说话都好恶劣,她明明什么事都没做,为什么从他嘴里吐出来的恶言,就像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你别乱说话,别坏了夫子的名誉,他是我妹子的准夫婿,我跟他没什么的。」奴儿不为自己说话,倒是一味的护起她口中那个所谓的「夫子」、「准妹婿」。
她的表现很可疑!
陆靖眯起眼,看着奴儿双颊酡红。她脸红得很诡异,这让他看得极为不爽,因此他皱起脸骂人,「你脸红的样子丑死了。」
「我才没有脸红。」
「没有,那这是什么?」
他恶劣地用手去刮她的脸。「你想说你是抹了胭脂水粉吗?哼!说谎前,你也不想想你有钱吗?在这个家中,你的地位跟个下人没什么两样,还是那种不支薪的奴才,你说你能买那些奢侈品吗?还说不是脸红,你想骗谁啊?」陆靖恶劣地开口,而且字字句句切中要害。
她是个奴才!
她没有钱!
她买不起胭脂水粉!
这些全都是事实,所以她不反驳,但是……「我跟他真的没什么,夫子看上的是云英,他很爱很爱云英的,所以你别乱说话,要是弄拧了云英跟夫子的感情,那就不好了。」
奴儿怕极了别人往她的头上乱叩帽子。
他想坏了她的名声不要紧,但别往别人脸上抹黑呀!奴儿不希望因为她而造成别人的困扰。
「而且,我们之所以这么晚了还在这里见面,无非是我想读书、识字,可我又没时间;夫子人好,所以特地拨空教我,我们真的没什么。」
「没什么!」他才不信。
他见她脸红,见她急急的为那人辩驳,一副她不在乎自己的闺誉,倒是担心起别人的幸福,瞧她这暧昧的模样,分明就是有什么!
「你喜欢他对不对?」
「喝!」奴儿倒抽了一口气,脸色乍青还白。「你、你别胡说!我、我怎么会喜欢夫子!他、他是我的妹婿呀!」
「如果今天他不是你的妹婿呢?你是不是就会喜欢他了?」他咄咄逼人的问,不留空间、不留余地。
难道她的表现真有这么明显吗?让人一眼就看透。
不不不!她没有喜欢杨大哥。
杨大哥他那么好、那么高不可攀,就像仙人似的,她怎么会不自量力的去爱他呢?
「我没有。」奴儿虚软地开口,口气心虚得却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
「带我去见你妹妹。」
「什么!」奴儿还没回过神,奇怪?他为什么转变话题转变得这么快?
陆靖懒得理她,脚跟一旋便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