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也颇觉奇怪,待看见柳慕云的侍女小婉正迎面走来,立刻迎上去问:
「小婉,家里有什么事吗?不然大家——」
小婉看了小姐一眼,抿嘴神秘一笑。「要办喜事呀!」
一句「喜事」让主婢二人顿时了悟。
任紫晴虽已决定成全表妹和云弟,但内心深处仍涌起一丝莫名怅然。她轻吸一口气道:「我们回房吧!」
春桃明白小姐此刻的心情,心里对表小姐恚忿更是加深了一分;但她只是个下人,也无法拿表小姐如何,只能暗气在心里。
任紫晴领着春桃回房,即人内换下儒衫。为了出门方便,主婢二人每次出门皆改扮成男装。
春桃打开衣柜取出女裳让她换,任紫晴正欲动手褪下内衣时,外头传来一声呼唤——
「晴姐。」人随声到,柳慕云贸然闯进了卧室,不意却见任紫晴正在脱衣服,霎时呆立当场。
任紫晴和春桃也呆住了,春桃立刻回神骂道:「少爷你做什么!小姐正在换衣服耶!」语毕见他还呆呆地看着两人,气得双脚直跺。「还不快出去!」
任紫晴实在拿他没办法,只是轻骂一句——「冒失鬼!」
适才无意中看见晴姐那雪白如凝脂般的香肩,柳慕云心儿不由怦怦直跳,更觉耳热面红。
「晴姐,我是来跟妳讲一件事的。爹娘已经决定让我们拜堂成亲了,日子就挑在五天后。」
卧室里的主婢二人闻言皆面露惊讶,春桃更是疾步奔到门边,问道:「少爷,你刚才说什么?!」
柳慕云笑嘻嘻地说:「我和晴姐五天后就要成亲了。」
春桃下意识回头看了小姐一眼。
事情怎会有这么大的转变,她回头又问:「怎么会这样?不是应该——」
柳慕云当然知道她想说什么,遂接口道:「没有怎样啊!是爹娘这么说的。反正日子也挑好了,喜帖也分送出去了!」语毕,瞥见瓶里的花儿已快要凋谢,立刻转移话题。「那莲花快谢了,我去剪一枝来。」话落快步走了出去。
他哪敢说自己是用什么方法让爹娘答应让两人尽快拜堂成亲的,不被晴姐骂死才怪!
嗯!很可疑。少爷的言行有那么点作贼心虚的味道。在她们出门的这段期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她却喜欢这样的发展,也替小姐感到无比欣慰。
「云弟一定隐瞒了什么。走,我们去问娘。」
任紫晴仔细聆听两人的对话,在对话中也听出了点端倪。
云弟似乎不敢坦言爹娘为何会同意且急着让二人成亲的理由,这实在太可疑了,她非弄清楚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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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任紫晴听娘亲说了当时的情形之后,不禁又惊又怒。
「我和妳爹都快被他吓死了,没办法,既然他那么坚持,我们也只好同意了;再说,你们本来就有婚约,现在他都已经长大了,也该让你们俩成亲了。」
余惠君正在缝补老伴不小心扯裂的衣袖,缝好之后打个结,取过剪刀剪断缝线,转眸睨了女儿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那天,云儿可是哭着说他很爱妳的,要我和妳爹不要拆散你们!」话落顿了顿,轻笑出声。「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的云儿其实是很可爱的!」
什么爱呀、拆散的,听得任紫晴是又羞又气;这种肉麻兮兮的话,他怎敢随口说出呢!
余惠君偷觑女儿那似嗔又喜的神情。看来女儿对她的云弟也并非全无感情,会心生退让,泰半也是因自卑又自怜的情况下所产生的念头。
她故意重叹了一口气,似调侃般说:「云儿虽是嫩了点,妳也只好委屈将就一下了。反正你们也从小一起睡到大,拜堂成亲只是趁机热闹一下罢了。」
任紫晴没想到娘亲竟会这么说,羞得粉颊飘上两朵红云,急忙辩解:「娘别胡说八道!他八岁以后就不曾要求和我一起睡了。」
余惠君故作恍然大悟貌。
「是这样啊!不过这也没什么关系,反正都已经同床过了,只是大人和小孩不同而已,没什么差别吧!」
任紫晴更羞了。
「当然有差别!小孩什么都不懂,大人就不一样了。」
「哦?」余惠君又故作惊讶状。「大人哪里不一样了?」
「大人……」任紫晴脑中浮起那天柳慕云在她耳畔的轻语,不由心儿怦怦直跳,桃腮微赧。
余惠君见女儿杏眼含春、桃腮酡红,微现春心荡漾的娇媚样,即猜到女儿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我记得大约是云儿六岁的时候吧!有一天突然跑来问我和妳爹,被称作夫妻的两个人,晚上睡在一起都做些什么。当时我们想他还那么小,不用这么早教他那种事,说不定他现在还懵懂未知呢!也许该让妳爹去对他说个明白,也许……」
「不用去教他了,他已经知道了。」任紫晴突然脱口而出。
「哦?这样就好。」余惠君点点头,旋即又一副惊讶貌。「咦?妳是怎么知道的?」
这时,任紫晴方知失言了,霎时腮酡耳赤,羞意无限地看着娘亲和春桃,顷间羞意转为怒气。
「云弟竟敢以死来威胁爹娘,这次我绝不饶他。」语毕即转身离开。
春桃见状也想跟上去,却被余惠君出言阻止。
「春桃别去,等会晴儿一定会弄得不可收拾的。」
春桃立现忧色道:「夫人是说少爷和小姐会吵架吗?」
「不是的。」余惠君露出神秘的笑容。「等会妳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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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紫晴边走边生气,暗自懊恼被娘亲看穿了心思,亦生气云弟竟敢用死来要挟疼爱他至极的双亲。
春桃说他临出房门前说要去采莲花,但依他的个性,一定会待在莲池边欣赏莲花一番,才会动手剪花。于是,她循着花园小径至莲池,果然老远就看见他站在池边,正动手剪下两枝半开的莲花。
「云弟。」
柳慕云闻声回头,看见了她立刻绽开一抹迷人的笑容,手持着刚剪下的莲花就朝她走来。
「晴姐。」
任紫晴凝视他片刻,看着他白皙颈项上的那道伤痕问:「你脖子上的伤是怎么一回事?」
柳慕云的笑容倏敛,本能地抬手掩住那伤痕,黑眸里透着惊慌,忙移开眼眸不敢与之对视。
「这……这是……」待瞥见前方的枯树枝,立刻反应敏捷说:「是被树枝划伤的!不过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你说谎!」任紫晴突然大声怒斥,娇颜含怒叱道:「你怎么可以以自残的方武,来胁迫爹娘答应你的要求?!你这是为人子女应该做的事吗?!」
柳慕云原本对那件事已怀有极大的罪恶感;虽然二老早已原谅了他,但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呀——为了他最爱的晴姐,结果晴姐不但没有半声安慰,还怒责他的不是。他愈想愈觉委屈。
从小到大,晴姐从未如此疾言厉色地骂过他。霎时他心口一酸,热泪涌了上来,头一垂泪珠即颗颗直落而下。
任紫晴没察觉到他的异状,仍是厉声教训。
「你这么胡来乱闹!枉费爹娘那么爱护你!」
低头饮泣的柳慕云被骂得愧极转怒,放声大哭喊冤道:「都是因为晴姐没良心!是晴姐没良心啦!」
两人一起走过十六年的成长岁月,相知甚深,往往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知道彼此的心意,因此任紫晴当然明了他说自己没良心是什么意思。
片刻,任紫晴见他不但没有止泪收声,而且还愈哭愈大声,不由心生不忍,只得上前柔声劝道:「云弟,你先别哭了!那个——」
「怎么了?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哭耶!」
「是啊!好像是少爷的声音。」
任紫晴听见在打扫客房的家仆对话,不觉又慌又羞,怕待会教大伙看笑话,只得轻骂道:「丢死人了!这么大的人还放声大哭。」语毕上前拉着他就快步往回走。
待两人离去后,小径出现了两个人,赫然是余惠君和春桃。
「看,被我说中了吧!」
春桃只是掩口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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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紫晴像逃难似地拉着柳慕云匆匆回到自己的闺房。两人进房后,任紫晴立刻关上房门,见他仍兀自饮泣,只得趋前柔声抚慰。
「别哭了好不好?我只是生气你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语毕掏出香帕轻拭去他颊上的泪水,见他哭得双眼通红,更是心疼不已。
柳慕云这才慢慢收声止泪,用带着鼻音的嗓音说:「因为我爱晴姐呀!所以就算是拼掉了这条小命,我也在所不惜。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做出如此大逆不孝的事,可是我……我……无论如何都想一辈子跟晴姐在一起。」柳慕云话才落,深深的歉疚便化成颗颗热泪沿腮而下。